葉以舒愛潔,洗頭洗澡是常事兒。
水是他娘燒的,柴火是他跟他爹砍回來的。夏季熱,也用不了多少熱水。但即便這樣,每次洗個澡都得被他奶暗地裡罵一遍。
葉以舒習以為常,當做耳旁風。
這廂洗完澡出來,又想起豆苗說的被奶拿走了的那匹布。布是細棉布,是他買回來給一家人做衣服的。
不是葉以舒不大度,而是他大房一家的衣服都是些麻布葛布,爺奶小叔他們卻各有幾身細棉布做的衣服。
都是年節時候奶給買布回來做的,獨獨沒有他們大房的份兒。
時辰不早了,他爹娘跟小叔那邊已經熄了燈。
籬笆圍起來的小院裡,隻正屋那邊,從窗中透出幾分朦胧燈光。
葉以舒洗完衣服倒了水,腳步一轉,就往那邊去。
至門邊,正擡手打算敲門。忽聽裡面傳來小叔說話的聲音。
“娘,你就相信我吧。我在縣裡的朋友說那生意好賺,他都已經做了兩次買賣,手裡原本才二十兩銀子,這次直接翻了番掙了都有四十兩。”
“你讓娘再想想。”
“娘……”
葉以舒舉起的手落在門上,咚咚敲了兩聲,裡面的人像耗子見了貓,霎時不敢吭聲。
葉以舒又繼續敲。
“行了行了,敲魂啊!”李四娘一把拉開門,見是葉以舒,沒什麼好臉色。
葉以舒目光從背對門口的小叔移到李四娘的身上。
李四娘沒半點心虛,還理直氣壯地将門關小了些,擋在他小兒子面前。
葉以舒笑了一聲道:“奶,我來拿我的東西。”
“你有什麼東西!”李四娘橫眉冷對。
葉以舒道:“您老年紀大了,健忘也是正常,那我就提醒提醒您。我那青色的整整一匹的細棉布,放您那兒那麼久了,是不是也該還我了?”
“什麼你的!那是你娘孝敬給我了!”說着就要推門關上。
葉以舒擡手抵門,臉上笑容一收,冷冽如冰。
他看似輕輕抵着,但李四娘用了力氣推卻也關不上。葉以舒輕飄飄道:“奶啊,您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
“你!你這個小賤種……”
“咳咳!”門内葉開糧忽然故意咳嗽兩聲。
也不知道是在警告李四娘,還是在……也多半是想讓他退一步,就把這匹布讓出去。
葉以舒手一收,啪的一聲,讓他奶給關上門。
他也不着急,抱臂靠在門口,聲音的擡高了些道:“我說各位父老鄉親們,快來看看……”
“你閉嘴!”門砰的一下打開,露出他爺那張黑臉。
葉以舒後退兩步,一本正經道:“爺,口水。”
葉開糧被他氣得哆嗦,擺出的威嚴頓時弱了幾分。“一匹布而已,你至于……”
“是!一匹布而已。”
“您二老好幾身細棉布的衣裳,我小叔小嬸還有葉金寶更是全部都是細棉布做的衣服。你們偏心我就不說了,但我自個兒花錢買的一匹布,想給我爹娘做一身好的,奶看見了就平白說個孝敬話就搶去。”
“我說爺……”葉以舒笑不達眼底,“您二老偏心,是不是也該有個度。”
葉開糧氣得胸口起伏,忽然又被李四娘拉開。
李四娘惡狠狠道:“你娘自個兒說的給我,不信你讓她出來!”
這邊鬧得,他爹娘确實已經出來了。
但葉以舒不想牽扯他爹娘進來受氣,隻冷笑一聲道:“好啊,您明搶過去也行。明兒我也甭上山了,就坐在村口跟那些嬸子叔叔們好生說道說道……”
“你個小雜……”
“還給他!”葉開糧吼道。
李四娘氣一弱,還是不想給。葉開糧臉沉得滴水,再次道:“給他。”
“阿舒……”爹娘過來了,連豆苗都起來了。
葉以舒使眼色,讓豆苗将爹娘拉走。免得又扯起來,二老今晚又睡不了覺。
豆苗機靈,利索地拉着爹娘就走。見拉不動,眼珠子一轉,忽然“哎喲”一聲,捂着肚子直呼疼。
這一下吓得爹娘立馬慌了神,豆苗見狀飛快扯着人往屋裡跑。
正屋這邊,李四娘被自己老伴兒兇得萎靡。但心裡對葉以舒恨得那是牙癢癢。
即便再能裝,也裝不下去對葉以舒親和。
她翻箱倒櫃拿出那匹沒動過的布。心裡暗暗想着:早知道就該拿回來的當晚就開始做成衣服,現在給出去,疼得她心在滴血。
這一匹怎麼都得好幾錢銀子!
捧着布走到門口,李四娘氣沖沖地直接往屋外一扔。葉以舒看她嫌惡的眼神,擡手接住布。
也樂得他奶不裝了,這樣他就不覺得應付起來惡心。
離開正房這邊,門被重重拍上。裡面又是罵罵咧咧一陣聲兒傳來。
葉以舒掏了掏耳朵,抱着布徑直回到他爹娘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