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朱二媳婦跟金蘭在祠堂裡規規矩矩跪了兩個時辰,這在村中是極沒臉的事。
村民們圍在祠堂外面看戲,朱家人跟金家人卻一個人影也不見。就連極寵愛金蘭的童生父親也沒給她求過一絲情。
金蘭跪了半天,饑腸辘辘。
朱二嬸在她旁邊,兩看相厭。待時辰一到,祠堂守着的人讓她們離開,兩人才撐着地起來,拖着酸疼不已的腿回家。
金蘭出了祠堂徑直往金家去。
她得告訴她爹自己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
可剛到金家家門口,就見她嫂子出來,嘴角挂着忍不住的笑意直接通知道:“小姑子,爹說了你以後就少往咱們金家走,你都是嫁人的媳婦了,就好好留在你自己家中侍奉公婆。”
“還有,記得照舊送金寶過來,老爺子怕你們把外孫帶歪,要繼續教導着呢。”
說完門一關,金蘭滿腔的委屈一下子順着眼淚流了下來。
“爹……”
金蘭當女兒時在家得寵,從未被她爹說過這般重話。但也知道她爹重面子,自己這一次定是将他得罪了。
金蘭有苦難言。
隻能瘸着腿,手捂着眼睛慢吞吞地挪回葉家。一路上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她今天都一一記着。
這筆賬,她以後一定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還給葉以舒!
到葉家,已經過了吃飯的時辰。
葉正坤在屋裡曬稻子,施蒲柳坐在門口做衣服。一見她進來,皆是冷臉以對。
金蘭憤恨,收攏袖中的手。到屋裡,見金寶不在,便直接倒在床上,仰看着房梁低聲咒罵。
另一邊,朱二媳婦也回到家中。
好在他兒子兒媳尚且聽話,回到家中還有熱飯吃。她看着飯桌下首的三個年輕兒媳道:“柱頭呢?”
“吃完飯,玩兒去了。”
“這個小兔崽子,才被打了又敢跑出去!”她咬着牙罵了一聲,端起碗又被手中的傷扯得呼疼。
“金蘭,敢害老娘,老娘記下了!”
幾個兒媳見她生氣,皆垂下頭,不敢言語。
朱二嬸脾性大,兒子媳婦都捏在手裡。幾個兒媳婦怕她怕得不行。
今日之事,裡正也是給鄉裡間樹立一個典型。殺雞儆猴,以後再有人做這種污人名聲的事兒,也得掂量掂量今日。
村中一時風氣好了幾分,尤其是那些婦人夫郎,再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聚在一起嚼舌根。
晚間。
金烏西墜,天邊紅橙的晚霞如火舌一般卷舐了大片天。
葉家院子裡,葉家人正在忙碌。葉正坤佝着背,脖子上挂着吸汗的帕子在裝稻,葉以舒拉着麻袋幫忙。
天氣熱,稻子曬兩個大太陽便幹得透透的。兩手一掐,咔嘣一聲就斷了。
再曬就脆,舂米的時候容易舂得細碎,蒸出來的米飯就不好吃。
院子裡灰塵遍布,落在身上就癢癢。
葉以舒用布蒙住口鼻,等他爹裝滿一袋,就拎着麻布袋的兩個角手臂繃緊一擡,讓稻子裡的縫隙填上,再用麻繩将袋口紮緊。
院外,忽然聽到小孩說話的聲音。
豆苗跟金寶兩小孩結伴回來了。
“大哥!爹,看我挖的黃鳝!還有兩尾大魚哩。”兩泥巴小孩舉起沾滿泥濘的木桶炫耀。
葉正坤憨實笑道:“能幹,能幹。不過去玩别往河邊跟村子外面去。”
“記着呢,沒去。”豆苗道。
葉金寶也歡快道:“沒去!”
葉以舒眯着眼睛看了看道:“别站在這兒,要吃就給娘送過去。”
“诶!”兩小孩拎着木桶就跑。
今兒上午沒吃到的黃鳝肉,今晚上總算能吃到了。
天幕漸漸黑沉,葉家院子的稻谷收盡。葉以舒一身癢得不行,趕緊打了水從頭到腳洗了一遍。
竈屋上頭的煙囪裡,炊煙騰騰。施蒲柳把黃鳝切段紅燒,魚給做成了奶白的魚湯。
香噴噴的味兒從竈屋裡傳出去,沒等叫人呢,他爺奶還有小嬸就已經在桌子上坐好了。
葉以舒笑容一收,擱下飯碗。
今晚飯桌豐盛,有雞湯、魚、黃鳝。葉家人吃得滿嘴流油,葉以舒對上首的二位跟對面的人視而不見,一心給自己爹娘還有弟弟添菜。
吃完飯,上首兩個老的沒動。
李四娘見金蘭起身要走,黑着臉道:“坐下,有事兒要說。老大兩個也聽着。”
在李四娘跟葉開糧看來,金蘭再是童生家的女兒,那也是嫁入他們家好些年了。
今日這事兒一鬧,丢臉的也是他們。
葉開糧這麼重面子的怎麼不惱,心裡都氣得快吐血了。
但有些話,得李四娘來說才好。
“我不管你們在家裡怎麼鬧都行,但你在外面也敢那麼說,敗壞我家名聲,你當我兩老的是吃白飯的。”
“老二家的,你可考慮過家中還有豆苗,還有金寶!今兒這話真要被村裡人信了,以後他倆一說有這樣的哥哥,什麼好人家願意嫁進來!”
“而且金寶是要考取功名的,誰家讀書人不重視名聲!”
金蘭一聽,再不服氣面上也得恭敬道:“娘,我知道錯了。”
葉以舒聽得耳朵嗡嗡響。
白天不出來,現在在這裡馬後炮。也隻有葉家二老能幹出這樣的事來。
葉開糧等自己媳婦說了一通,才額頭皺起幾道紋,威嚴道:“一個家裡當和睦才是長久之道,老二家的,這事是你做錯了。”
“是,爹,我錯了。”金蘭垂頭,咬着牙道。
葉以舒一聽,心裡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