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枝繁垂下頭,一聲不吭到了院子裡,像是被婆婆吓着了,屈從于她的威懾。
王桂芹滿意地點點頭,刻薄的臉上浮現絲絲笑意,這才是她的好兒媳。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家裡這麼窮,又是農村戶口,隻有幾畝薄田,天天種地能有什麼大出息。要不是我家建國看中了你,你還在破爛屋子裡給别人倒洗腳水;哪裡能住這麼好的房子院子,時不時吃上幾口葷腥?”
王桂芹如往常一般,狠狠貶低了一番辛枝繁的出身,又擡高自己的兒子周建國的地位,讓她羞愧、自卑;這時候隻要稍微再說幾句軟話,辛枝繁就會立刻擡起濕漉漉的眼睛看她——這是服從。
王桂芹唱念做打,從辛枝繁的窮苦出身說到她又懶既饞的本性;貶低她的個子太高,沒男人會喜歡,讓她習慣性聳肩低頭;數落她隻念着娘家,讓她心甘情願把嫁妝全部花光……
“……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給你錢買肉是讓你随意亂花的嗎?還敢故意把肉燒壞,你自己說,是不是欠教訓!”
王桂芹酣暢淋漓說完一大段,擎着脖子等她羞愧難當地流淚哭泣;結果一側頭,對上了辛枝繁清澈好奇的眼神。
辛枝繁:“?”
怎麼說到一半不說了,這老婆子罵人還一套一套的,跟唱戲似的,聽着怪得勁的。
王桂芹嚅嗫了下嘴,不尴不尬地轉悠了一圈,繼續按照以前的套路教訓兒媳。
“也就是我,好人心腸,才寵着你、慣着你,對你跟親生女兒一樣,你看看外面的婆婆,有誰像我對你一樣好的!糟蹋了這麼多的肉,我碰你一根手指頭了嗎?要是換成别人,早拿扁擔招呼你,讓你好好吃吃苦頭了!”
王桂芹停頓了片刻,按照常理,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辛枝繁應該已經泣不成聲,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小腿忏悔了,但現在怎麼還沒動靜?!
辛枝繁看着王桂芹像是等她回複的模樣,思索了片刻:“謝謝你婆婆,你對我真好。”
不對!
王桂芹呼吸開始急促,這根本就不是她要的反應!
王桂芹收起虛僞的和善面孔,闆着臉叱罵:“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到現在還在胡攪蠻纏,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就想着惡心我!好!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王桂芹抄起院子裡擺着的搗衣棒,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讓她長長記性。
辛枝繁這時候腿腳格外利索,在不大的院子裡來回騰挪,硬是沒讓王桂芹打到一下。
“啊!婆婆——我錯了!别打我了,我疼!救命啊——”辛枝繁還不忘大聲呼救,若是光聽聲音,至少得是個半身不遂的嚴重程度。
王桂芹一聽更是生氣,居然敢躲!不僅敢躲,還敢扯着嗓子亂嚎!這讓别人聽見,她還要不要面子了!
王桂芹趕緊收手,氣喘籲籲的臉上滿是怒意:“瞎喊什麼!快閉嘴。”
王桂芹停手非常及時,但很可惜,冬季賦閑在家的鄰居實在太多了,聽見辛枝繁的求救聲,真怕打出好歹來,已經在大門口焦急拍門了。
“桂芹嫂子,消消氣!孩子還小,這麼打小心把身子打壞了。”門口傳來熱心鄰居的聲音,是住在隔壁的趙大嫂。
王桂芹聽見聲音,腦子裡突然像被閃電擊中一般,突然明悟:“好啊!原來你打的是這個好主意!你以為引來外人,我就不會打你了嗎?”
辛枝繁驚恐的表情消失,甚至還調皮地笑了笑,似乎在說,是啊,我就是這個打算,你能怎麼樣?
院子裡靜悄悄的,門外的鄰居看不見裡頭的情景,更急了,怎麼突然沒聲了啊?不會真出事了吧!于是拍門叫門更加激烈。
王桂芹自然不可能不開門,她家門可是老榆木,被打壞了可心疼。
“呦!這是怎麼了啊桂芹嫂子。就算孩子犯錯了,口頭教訓幾句就算了,怎麼還拿這麼粗的扁擔打,都是爹娘肉生的,多疼啊!”趙大嫂和王桂芹不對付,瞧見她教訓兒媳,先開口損了幾句。
此時辛枝繁又低下頭,原地站着一聲不吭,假裝自己是個鹌鹑。
王桂芹冷哼一聲,絲毫不客氣:“趙梅,你别在這當好心人。我作為婆婆,一家之主,管教兒媳是我的責任,一戶人家才能興旺。你在這充老好人算什麼事兒?”
趙梅不說話了,被王桂芹強勢的一番搶白,她說什麼都不對,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
其他人也敷衍地勸了幾句,見沒鬧出大的亂子,就不插手了。
王桂芹捏緊手裡的扁擔,心下發狠,今天一定要給最近不大對勁的兒媳一點顔色瞧瞧,讓她明白不要總是想着搞小動作惡心人,給她乖乖趴好了!
辛枝繁見勢不妙,一個箭步就躲到了看熱鬧的人群中。
“婆婆!我不是故意把肉燒壞的……你知道的,我是小門小戶出身,家裡一年到頭都燒不了幾次肉,讓我煮煮飯還行,這肉我是一次都沒燒過!自我嫁過來,家裡總共燒了三回肉,都是婆婆你自己掌勺的,我也沒嘗過是什麼滋味……這回要不是周小丫想吃我燒的肉,我也不會動手。”
辛枝繁暗中加重了“三回”一詞,呵呵,原主嫁到周家半年多了,花光了嫁妝補貼家裡,卻連一塊豬肉都沒吃過。
鄰居們都老來成精,一聽這話就心中有數,這是小媳婦饞肉吃了,王桂芹也真是,對外人小氣就算了,對自己家裡人也這麼摳搜,連塊肉都不給吃……一時間大家看王桂芹的眼神頗為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