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已數日未歸。”
顔夫人頓感頭暈眼昏。
竟然數日未歸!都在外頭做些什麼?
老的不經,這才教壞小的。
顔夫人雖心中有恨,但寒夙隻是她的從子,又是那樣的身世,她不敢太嚴厲,終究是什麼話也沒有講,由使女扶着,忍者氣走了。
顔夫人又想着到許氏去。
一番收拾,臨到出門,腳已經踏了出去,又收回來。
她想着,三郎到底是妥帖孩子,又有她的面子在,應該不至于胡來……那就不是什麼大事,還鬧不起來,可倘若她真為此事去了許氏,倒顯得這事天大一般。
不妥。
還是回去,再等等看。
起碼要先問過三郎,探明他的态度。
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萬事都要慎重,絕不能生了龃龉。
顔夫人勸服了自己,于是折身回返。
迎面撞見她親生的。
親生的看見了她,不說上來行禮問安,竟轉了身子,徑自走了。
這如何能忍?
不是親生的才要忌諱,親生的哪裡需要顧慮?
“你給我站住!”
親生的腳步不停,仿佛是沒有聽見。
沒有聽見?
不過四五丈遠,況她又不是蟲蠅,怎麼會聽不見?
顔夫人心中盤桓了兩日的怒火終于有了纾解的地方。
“去把他給我逮過來!”
她這擺明了咬死不松口的态度,寒晝情知避不過去,于是不等人逮,自轉了身,慢吞吞走到她母親眼前。
到了跟前,他也不行禮,隻是喊母親。
喊完了,站着裝木頭。
顔夫人咬牙切齒,一雙銳利的眼,把眼前這個她辛苦懷了十個月,又盡責養了十八年的兒子上上下下地掃了好幾遍,然後自鼻中發出一聲冷哼。
“逆子,真是個逆子,我的業障!”
逆子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講,一副刀架在頸上也不在意的态勢。
顔夫人就想,聽話的尚且要鬧出幾樁事來,不聽話的呢?
真要鬧起來,還不得要了她的命?
她霎時警惕起來。
“我且問你,近來你都在做些什麼?”
逆子之所以是逆子。
“講不清楚,左右不是什麼正事,喊我隻是為這事嗎?如果是,已經答了,我走了。”
顔夫人開始頭疼。
“你……你、你……啊!”
使女們忙扶住了,又連聲寬慰,也有叫着喊府醫來的。
逆子也不算無可救藥,這時候道:“母親少動怒,這樣活得長久。”
顔夫人扶着頭,躺在使女的胳膊上痛呼,“我到底是何處對不住你?你這樣……我還想活得長久?我不如死了!你從小到大,可曾聽過我一句話!”
寒晝道:“我聽些什麼呢?母親的一顆心終日都在父親身上,他才是你兒子呢,你仔細看緊了他才是正經事。”
這下使女也不敢出聲了,隻恨不得自己不在。
寒晝當然是不說話。
偌大的地方,隻剩顔夫人的哀呼聲持續着。
就是這時候,有聲音道:“叔母這是怎麼了?”
使女擡頭看了一眼,蒙赦一般,急聲對顔夫人道:“夫人,是三郎,三郎回來了。”
“三郎?”顔夫人迷蒙着眼。
顔夫人想起來,三郎是好孩子。
于是顔夫人吩咐使女:“快,快扶我起來。”
寒夙是被寒氏的仆從找回來的。
長輩找他,不論是為什麼事,哪怕隻是要問他一句可吃了飯,他也得當面回了。
一路趕回來,徑直去拜見,不想路上就遇見。
還是這等情狀。
寒夙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好問從弟:“這是怎麼了?”
其實也不難猜到,話才出了口,他就差不多知道了。
果然,從弟回他:“并沒有什麼事。”
那就一定是了。
寒夙不好再開口,于是閉口不言,隻等吩咐。
不料從弟卻前所未有地主動同他說起話來。
“阿兄自何地歸來?衣裳怎麼濕了?”
寒夙頓了一下,才答:“先前在湖上泛舟。”
“原是如此。”
寒夙嗯了一聲,略點了下頭。
這時顔夫人已經緩了過來,對寒夙道:“三郎,你随我來,我有話同你講。”
寒夙應一聲是,走過去。
顔夫人先原地等着,等到寒夙離她兩三遠的時候,她轉過身,領着人往她住處去。
私密的話,要到嚴密的地方講,免得生不必要的事端。
将要到了,顔夫人回頭,看寒夙可有跟上。
寒夙自然是在的,可是他旁邊那個是怎麼回事?
顔夫人冷着臉問:“你過來幹什麼?是瞧我沒死成,不甘心?”
寒晝低着頭答:“我已經知道錯了,來此是為了向母親賠罪。”
逆子竟然主動低了頭?十八年還是來頭一回!
顔夫人震驚到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
寒晝這時候又道:“我受了阿兄的教誨,往後再不會了,還望母親寬宥我今日的過錯。”
他這話也使寒夙感到了不自在。
不過随口講的話,怎麼就真聽了呢?
從來也沒這麼聽勸過。
顔夫人想了很久,也還是不知該怎麼應對,所以直接不管了,隻對寒夙道:“三郎快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