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隻是阿穆。
雖然也受了不少罪,但是生母尚在,這一點血脈親緣的溫暖将他牢牢包裹着,讓他眼中總有一點藏得極深的光,哪怕嘴上再怎麼油滑刁鑽,也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會因為别人的一句調侃就羞紅耳尖,默不作聲地背過身去給自己束發。
千年苦工這樣看着,竟然多少覺得有點安慰。
——他如果能一直如此,倒也很好。
不會再成天擺着一張死人臉,如垂暮老者般死氣沉沉,讓他身邊的人看一眼都要跟着抑郁,每天都得挖空心思地想着怎麼逗他一笑,還要騙着他休息吃飯,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折騰死了……
尹清和:我難道是過去給他當免費保姆的嗎?
就很氣。
不過現在好了,活生生的楊小過就在她的鋪子裡,任由她百般調··戲也不能反抗——從元正的記憶來看,他起初被綁來當夥計的時候,鬧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摔過酒壇子,撕過賬本子,要不是桑落碰巧發現了,他還準備往竈間的水缸裡下點瀉藥,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但可悲就可悲在,楊小過單槍匹馬,敵不過元正和桑落的手足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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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摔酒壇子,元正就能微微一笑把他摔倒在地;他撕賬本子,桑落那嘴皮子能不帶髒字地撕他一天一夜;他下瀉藥,這對“兄妹”知道後,直接拿瀉藥拌飯,兩個人跟門神一般堵在他身前,看着他硬着頭皮往嘴裡塞。
當年初來乍到的阿穆:你們宋氏酒坊有病!一家子都有病!!
這般鬥智鬥勇了近一年,他智計百出,卻還是屢戰屢敗,到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才算是真的認了命,每天按時到鋪子裡,做事也不再偷懶耍滑,交給他的活兒都能好好完成。
“那是因為月錢給得多。”
宋叔問他怎麼突然老實了,他還非要頂個嘴,手裡一錠銀子被他抛上又抛下,口口聲聲說着自己願意留下來,隻是為了償還娘親的醫藥費。
“要不是她把我娘送進了仁心堂,哼。”
——口是心非這一點,倒是有點後來的楊大俠情感指數都滿值了,還死撐着不肯說愛她的樣子。
宋坊主看着這個少年郎的背影,雖然清楚不是同一個人,但四舍五入還是相當于調··戲了一把當年的任務對象,她立刻就覺得自己快樂了,連帶着眉眼之間的倦色也消散不少。
于是,等阿穆重新束好發時,一轉身,便看到宋坊主已經和宋叔告了别,笑意盈盈地要回後院去。
他有些愣住,不是,他都還沒反擊呢,這傻子就要撤了?
宋坊主頭也不回,廢話,老子要不是為了出來看你一眼,何必自己跑這一趟?看完了幹嘛不走?
占了便宜就溜的千年苦工,自讀檔以來,好歹心情愉悅了一回。
——這就是滿級大佬重回新手村的好處了,雖然難度歸難度,想死歸想死,但是四位數工齡的心理素質擺在那,總能讓尹清和從一堆糟心事扒拉出點趣味,逗她自己開心。
而她一旦打起精神,做事便越發雷厲風行。
上午讓宋叔出去買了馬兌了現銀,吃完午飯就去找了陸大俠,問他準備什麼時候啟程。
陸小鳳對此還頗為委屈:“姑奶奶,你這是要急着送瘟神啊?”
“差不多。”
宋坊主把他堵在客房門口,說話毫不客氣:“再這麼耗下去,别的都先放到一邊,你以為你自己能撐到幾時?”
陸小鳳心底突然一凜,面上卻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我撐什麼?”
“……你非得讓我說破嗎?”
要不是顧忌着身後的客房裡還有隻貔貅,怕教壞了神獸幼崽,千年苦工簡直想摁着陸小鳳的頭往死裡捶一頓:“你受沒受那孩子的影響,你自己不清楚?”
陸大俠不動聲色地辯解道:“宋坊主,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好得很啊,什麼事也沒有。”
呵。
邪氣·侵··體,等你自己承認有事就晚了。
“你和桑落認識了多久?鬥過多少次嘴?鬧翻天的時候,你又何時拿她的丫鬟身份說過事?”
被阿穆看成傻子的宋玉紅,此時也用看傻子似的眼神去看陸小鳳。
“你心緒不穩,漸漸失控,你當我昨天是沒有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