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祺,你真虛僞。”
我記得有人跟我這樣說過。
他的情緒濃烈得讓我看不懂,嘴角是翹着的,眼卻紅着、流着淚,眼裡是得逞的快感和十足的恨意。
——
下午,我如約到了公司。
我不能算是一個勇敢的人,但是嘛,勇氣這東西就像沒寫完作業時的借口——擠擠總會有的。
路過練習生那一層,某個沒關嚴的練習室裡傳來練歌聲。
這聲音……屬實不太好聽,沒比我好到哪去,讓我在即将面對陸庭的緊張之餘不免擔心起了公司的未來。如果公司的藝人都是我這種水平的話,那我們公司算是完蛋了。
不過我隐約記得這首歌也是仰光娛樂發行的,作曲和作詞都挺好。
You hide yourself in the mist
(你身在迷霧中)
I can't see the real you
(我無法看清你真實的面容)
——
我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頂樓。
站在總裁辦公室前,我還沒敲,門便打開了。
“進。”陸庭坐在寬大的辦公室桌後,??朝我揚了揚下巴,示意我進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邁步走了進去,尋了個跟他不遠不近的距離站着。
陸庭擡起頭,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怎麼一夜過去,跟我反倒生疏了?”
我便又往前挪了挪。
“不好意思老闆。”為了避免陸庭更近幾步的要求,我率先開口解釋了。“昨晚的事是個意外。”
先說明情态緊急。
“昨天你的情況不太好。”你突然易感期。
“抗拒其他alpha的靠近。”信息素快把陳司機壓制窒息了。
“我想喊醫生,但沒法脫身。”你摟住我的腰的手臂跟鉗子一樣。面對頂級alpha,我個beta能掙脫就有鬼了。
再表明我的無奈和無助。
“我太慌了,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又很怕疼……”叽裡呱啦說了一通,我擡眼看向陸庭。
“我知道。”
陸庭面無表情地聽完了我的胡扯,輕飄飄地嗯了一聲,對昨晚的意外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他手扶着額頭,精緻的眉宇間有淡淡的疲憊:“細細算來,應該我先說對不起才對。畢竟事情因我而起。”
我懸着的心放下了。
“但是,”他的話音轉了個彎。
我懸着又放下的心再次提起來了。它想蹦迪。
陸庭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投下陰影。
他比我高,為了保持視線平齊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身跟我講話,優雅的高定西裝下肌肉因動作而隆起,讓人想起夜晚群山下野獸起伏的背脊。
昨晚他趴跪在床上,腰背也是像這樣隆起,再順着我的手隔着空氣的虛撫一寸寸塌陷下去。
他說:“如果我不想把昨晚當成意外呢?”
啊?
他的語速很慢,仿佛在進行着什麼深思熟慮:“遲祺,你知道的,我今天想見你不隻是因為昨晚的事。”
“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明确的态度。”陸庭再次重複說。
我沉默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在說什麼了。
陸庭望着我的眼,等着我的回複。然而在一片安靜之中,我卻想起了别的。
在福利院的時候,寝室裡床的對面有一面巨大的鏡子,大到幾乎占滿正面牆,它被院長煞有介事地稱作“正衣冠”鏡。
沒分化之前,我因為這張臉一直被當做omega對待。每個人都堅信我會分化成一個omega,縱使我當時并不明白分化意味着什麼。
我經常夢見那面鏡子,鏡子裡有頭破血流的我,和站在我身後的一隻隻眼睛,他們在深夜裡細細端詳着鏡子裡的我的臉。
福利院有年末評價,在同一年,我得到了兩份截然不同的評語,一份評價我“溫柔知禮”,一份則是說我是個冷漠的小孩。
他們說的也許沒錯。
“陸庭。”我喊陸庭的名字。
放輕了聲音,我說:“不行的。”
“意外就是意外,不會變成你情我願的暧昧邂逅。”
“生理結構和社會地位決定了alpha不會雌伏于人下。”
“教養擺在那裡,使你沒有對我發火。但實際上,被beta睡很讓你很難以接受吧。”
他的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想辯駁。
我在他之前開口,垂下眼:“而且,我也不想睡一個alpha。”也不想被alpha睡。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我:“所以—”
陸庭似乎猜到了我要說什麼,轉過頭,近乎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昨天卞析聯系了馮助理,想讓仰光投資他的新電影。”卞析是國際知名大導演。
“裡面有個角色适合你,我讓他把名額留下了。”
“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畢竟你還是公司旗下的藝人,給藝人提供資源也是應該的。”
我當然不會接受,不想履行義務卻想謀取資源,那不顯得我太沒良心了嗎。
“不用了,陸總。”我說完了剛沒說完的話,“我們…就像正常的藝人和老闆一樣相處吧。”
我不明白陸庭為什麼在被beta睡了的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但我與他割席的行為卻讓他生氣了。
這生氣并不是沖我而來,然而alpha信息素陡增,連身為beta、對信息素不敏感的我都被壓迫得頭暈腦脹。房間内的信息素淨化器不堪重負,發出瀕死的嗡鳴。
“陸總,”我吐出悶在胸腔中的一口氣,頂着他灼燙的目光開口,“對不起,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