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的腳受了傷,隻能留在沈家祠堂。
阿飛總認為自己不應該單獨把阿離留下,可他也不忍心阿離跟着自己在外面吃苦頭,隻能在其他方面加倍滿足她的願望,所以他出門之前總會問阿離,要不要給她帶些什麼回來。
可阿離實在是個懂事的姑娘,她什麼都不要,隻盼阿飛每天回來時能和她說說今天遇到了些什麼有趣的人,有趣的事。
這讓阿飛感到更加感到愧疚,所以每次回來都會帶些路邊小販賣的小玩意給她,有時是一支糖葫蘆,有時是一本話本,有一次甚至帶了枝花回來。
阿離卻是個喜歡分享的女孩子,她讓阿飛吃掉糖葫蘆上的糖殼,說自己隻愛吃裡面的山楂;看話本的時候還總會讓阿飛躺她的身邊,念書上的故事給他聽;阿飛送的那朵花,被她摘下花枝上的樹葉别在了發髻上,然後用葉子教他吹葉笛。
與阿離相處的時間越長,阿飛就越了解阿離,她很有學問,她認識字、會樂器還會燒飯,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美,她的聲音很溫柔,她的眼睛中好像藏着天上的星星。
他向阿離請教如何做飯,卻因為阿離靠得太近而手忙腳亂,最終二人隻能笑着吃下帶着糊味的晚餐。
他問阿離自己的名字該怎麼寫,想要落筆時他抓住樹枝的手卻被阿離一同握住,帶着他顫抖的手寫出了狗刨一樣的字。
阿飛出去賺錢的時候,阿離也不願白受他的照顧,有時會幫他洗衣服,有時會給他梳頭發,有時會替他按摩肩膀,有一次阿飛甚至躺在阿離的腿上睡着了。
這些事幾乎都是一個妻子給丈夫做的,也是一個母親給兒子做的。
他有時會想,這段日子實在平和、美好到了令他不安的地步,因為這樣的日子總要結束的,他們不能一直生活在一起,想要成名的執念還凝結在他的胸口,阿離的傷好後,仍會義無反顧的前往興雲莊,去當林仙兒的替代品。
他本是一個很擅長忍耐的人,他曾為了一隻獵物在冰天雪地中一動不動的蹲守了三天三夜,冰雪、饑餓、疲倦、寂寞都不能令他屈服。
他像一塊石頭,一塊被冰雪所凍住且永不碎裂的石頭!
可這樣石頭般的阿飛卻總是忍不住去看阿離,看她漂亮的眼睛,看她柔順的頭發,看她面上那朵桃花似的胎記。
就好像,那塊誰都無法靠近的石頭上已然停上了一隻毛茸茸的小鳥,她團着自己的身體用溫暖的皮毛融化了石頭上的冰雪,甚至用自己溫熱的體溫将石頭的心也變成了相同的溫度。
沒人教過阿飛他此時内心的情感是什麼,他的母親沒有教過他任何東西,甚至沒有給他留下名字,這是他的心頭一次如此劇烈的跳動,有時,這份過度高漲的情緒有時甚至令他無法去面對阿離。
這份感情他本無人能夠傾訴,但很快,他再次見到了自己闊别數月的好友。
他是在集市上見到李尋歡的,又或者說是李尋歡找到了他更為合适。
明明是陽春三月,眼前的男人的身上卻還披着貂裘,隻是這一次,他的身後少了那個虬髯大漢。
“阿飛?是你嗎?”
阿飛看着他,一向冷硬的面容上竟露出幾分喜色,“你來了!”
那滿臉病容的男人咳嗽了兩聲,面容蒼白而俊美,那雙仿佛是碧綠色的眼睛裡露出的笑意好似藏着無限寂寞與苦澀。
李尋歡說:“是啊,我來了。”
再次見到朋友使阿飛的心情高漲,他收了攤拿起劍,主動走在了李尋歡的身邊,“走,我請你喝酒!”
“不,應該是我請你喝,我們一醉方休!”
李尋歡也同樣高興,隻因他們自關外一别後已過去數月,他在江湖中鮮少聽到與阿飛相關的傳聞,隻怕這個不谙世事的少年劍客被這詭谲莫測的中原武林吞得渣都不剩。
好在,他們再次相遇了,而阿飛好像也過得不錯。
兩人到了酒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又點了兩壺酒一碟子鹵牛肉。店小二很快便将他們的酒肉端上了桌,這對好不容易重逢的好友也終于整理好了心情。
“我已經猜到你會來這裡。”李尋歡握着酒盞,“隻因你比誰都想要成名,抓住梅花盜對你來說實在是一個好機會。”
阿飛也點了點頭,“我也已猜到你會來這裡,隻因那廣邀江湖豪俠的龍四爺是你拜過把子的兄弟,梅花盜的事你絕不會置之不理。”
聽了阿飛的話,李尋歡卻苦笑一聲将杯中濁酒一飲而盡,“是啊,我怎能不來,我終究還是要來的。”
他的内心中或許有許多人、許多事不願意面對,可不管是為了不讓梅花盜繼續為禍江湖,還是為了在自己死之前在見那個人一面,他都必須回來。
阿飛無法理解李尋歡的想法,隻道:“沒有人能一直留在原地,除非他已經死了,但如果那個人還未徹底的死去,就定然會再活過來,也定然會想方設法的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