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再同我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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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内屋。
謝司珩踏着睡蓮的清香入門,晉王妃正同嬷嬷說話,見他進來,連忙招呼道:“珩兒,你快過來。”
“母親找我何事?”
謝司珩站在一扇屏風前止步,并未上前。之前離開時他也不算說謊,晉王妃确實派人來給他傳話。
“急什麼,外面熱不熱,先喝口茶。”
晉王妃招了下手,招呼身後的丫鬟端上一盞剛沏好的茶。“你嘗嘗,這是益州今年剛新出茶呢。”
謝司珩嘗了一口,語氣平平:“還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晉王妃打量着他的臉色,手心微微收緊:“說起來還是沾了定遠侯家的光呢,今年益州就産了兩斤,他都給我們送來了。對了,今兒他家夫人帶了小女兒也來參加宴會,就之前一直陪着我說話那個,你瞧見了吧?”
謝司珩答得坦誠,“并未。”
晉王妃臉垮了一瞬。
“母親如果沒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知道了她的目的,謝司珩并不打算再留。
“你去哪兒?”晉王妃又氣又急,連忙拉住他,“你這孩子,你年底就要及冠了,為娘這是在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呀。”
晉王妃老來得子,語調裡多了幾分令人心酸的委屈。
謝司珩看着她的模樣,不禁凝眉,到底還是留在了座位上。
“你若是看不上,那你就看看這個。”金王妃說着将手中的折扇拿了出來,不由分說塞在他手裡。
謝司珩面無表情的拿起。
折扇撐開,入眼是一排精緻的葡萄藤,顔色精巧淡雅,藤下的兩隻褐色小狐狸正在嬉笑着搶奪落下來的葡萄,畫功精湛,景物被描繪得栩栩如生。
幾乎隻在一瞬間,他忽地想起了那句。
——葡萄壓錦囊
畫裡那隻純白細瘦的手臂,嬌軟甜蜜的親昵之态,愈發清晰的浮現于他的腦海之中。
謝司珩眉間有微微的不悅:“這是誰畫的?”
難得見他有幾分好奇,晉王妃臉上大喜:“就荊州黃知府的女兒,自小就喜歡畫畫,你小時候還見過的,想來同你應該很是談得來。”
謝司珩面無表情,将折扇放到座位上,“非我所好。”
方才不是還一副頗有興趣的模樣?晉王妃頓時不明白了,“珩兒,那你告訴母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總不會是夏家那樣的吧,晉王妃默默想着,心裡一陣嫌棄。
她可絕對不會讓兒子和那種人來往。
“母親待會還要招待貴客,應多注意休息才是,珩兒不打擾了。”謝司珩淡然起身,直接走出屋内。
任由晉王妃氣到跺腳,也于事無補。
走出回廊,剛好迎面走來了胡管家和幾個小厮,見是他,胡管家忽地想到什麼,連忙叫住:“少爺,少爺你去哪兒啊,等等老奴。”
謝司珩剛被晉王妃擾得心煩,現下并不打算搭理他,正欲離開,卻被胡管家死死拖住了手肘。
不僅如此,他還非要擋在謝司珩面前,邀功似的:“世子你快看看,這是莊子裡送來的的,今夏用來避暑的藤椅。”
“避暑?”不知想到什麼,謝司珩停下腳,就近打量起小厮擡着的一把藤椅。
以為他在質疑這些藤椅的實用性,胡管家不由解釋起來:
“害,世子你這就不懂了,這藤椅散熱,透氣,三伏天的晚上往樹下一坐,别提多涼快了,而且這東西可結實了,同時坐兩個人,不對,就算三個人同時壓上去,也牢固得很呢。
到時候在旁邊放點小食,瓜果,再聽那戲子唱上一番大戲,豈不美哉?”
夏天,藤椅,兩個人坐,……
謝司珩耳中頻頻重複着這幾字。
方才壓下去的一點燥氣,在胡管家的一番講解下,又如熱泉一般突突冒了出來。
他今日是繞不開了嗎?
謝司珩看着他,眸間閃過一道絲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來胡管家倒是很懂了?
“啊?”胡管家擡起頭,敏感的察覺到對方的不悅。
未等他有反應,又聽謝司珩開口道。
“既然你如此懂行,那明日起,你就同崔主事一起在西市賣藤椅吧,正好将你的月例也改一改。”
“啊啊?”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胡管家立刻急切起來,“世子,天可憐見,老奴一把年紀了,孤苦甯丁一個人,還想再多陪陪世子呢,老奴錯了,老奴不想去崔主事那,求世子垂憐……”
他莫不是瘋了,才會放着好好的大管家不做,去西市給人當夥計。
“那還不滾。”
謝司珩臉色驟冷。
胡管家哪裡還敢再招惹他,連忙帶着一衆人急匆匆溜了。
總算清靜了下來。
謝司珩走出避雨連廊,就近找了一間可以觀景的客房坐下。
這邊的平房是仿照前朝涠洲一帶的竹屋設計,風趣雅緻,周圍都是鳥鳴聲聲,空氣中隐隐散着雨後新竹的味道。
自然,清新,且舒适。
謝司珩心情舒緩了一些,正要推窗透氣,屋外蓦地傳來動靜。
“小姐,那還有呢,就假山那邊,你快過來啊。”
“你别催我啊,我先洗幹淨再說。”
尚且熟悉的聲音,謝司珩指尖一頓,緊接着猛地用力。
竹窗被嘩啦一下推開。
正提着裙角,要小跑着去假山池塘邊的夏靈若,赫然對上了那雙清冷的眉眼。
四目相對。
她驚訝的張了下嘴。
呃……
幸好,夏靈若此時十分慶幸,幸好剛才沒有被春茵忽悠去爬狗洞。
謝司珩盯着她:“你在做什麼?”
嗯?他是看不見嗎,還要她自己說出來。
還有他那一臉晦氣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夏靈若莫名其妙。
幾秒後,她還是嘴角甜甜笑起來。“司珩哥哥,我在幫你撿金珠呀。”
“小姐,小姐你快點過來,那裡還有好多金子,那幾個蠢貨扔的到處都是。”
“……”
春茵叫聲從假山那邊出來。
謝司珩眼裡有平日裡少有的戾氣,冷淡中透着淩厲:
“這是濮院。”
言外之意,濮院是内院,你一個外人,還不快滾。
可惜夏靈若并不了解他。
當然,就算她此刻明白了謝司珩的意思,她也不可能走,她還要掙積分的。
于是她關切地望着他,語氣溫和:“司珩哥哥,你是心情不好嗎?”
謝司珩無動于衷地看着她。
像是在沉默,又像是在累積着某種情緒。
夏靈若頓了下,卻是敏銳的感覺到,對面那雙漆黑的眼睛,目光已經漸漸轉移到了她另一隻手上。
咦,他在看什麼?
夏靈若蹙眉想了想,語氣帶着一些試探:“司珩哥哥?”
她不确定的擡手,日光下,她手心的幾顆晶瑩剔透的小東西,閃閃發亮。
帶着幾分讨好的聲音,慢慢遞了過去:
“那個,你是要吃葡萄嗎?”
謝司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