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無痕當真是想多了。
桃夭夭既然敢和錢夫人開這個口,必然有她自己尋人的門路,就算是要去茫茫人海裡大海撈針,她也斷不會将希望寄托于一個才見面的陌生人身上。
更何況,這人還是要抓她回去受罰的酆都城主雁無痕。
她此刻開口,确實隻是為了要問靈。
雁無痕頓了一瞬,而後淡聲道:“問靈。”
桃夭夭察覺到他語氣裡幾近微妙的變化,剛想擡眸去看看他,那根向來言聽計從的軟鞭已然乖乖從他的腰間鑽出來。
雁無痕接着說道:“跟緊她。”
問靈晃動鞭身,巴頭探腦地左右尋着。
它大概是又忘記一刻鐘前他們還見過,這會子又認不出來人了。
桃夭夭知道它的特性,主動打了招呼:“這兒,是我。”
問靈聽見她說話,看了眼周圍也沒有旁人,非常聽話的飄去她身後,默默跟着。
确認背後有人保護,穩下心神的桃夭夭終于是想起自己要問的事情。
“城主大人,我們既然跟着喜樂鬼來了這個村子,說明您必然是于之前那番抓捕中在喜樂鬼身上留下了些特殊痕迹。既是如此,我們為何還要多費功夫去錢夫人家打聽?”
其實這個問題,桃夭夭剛才就想問了,隻是礙于城主大人的威壓隐忍着不敢吭聲。
但現在打聽也打聽完了,她現在問出來也不算質疑,頂多就是好奇一下。
不至于惹得城主生厭……吧。
雁無痕靜了一會。
就在桃夭夭暗怪自己多嘴時,他倒是鮮有耐心開了口。
“村子被施了咒,整個村子都是喜樂鬼的氣息,我無法确定她的具體位置。倘若生活在這裡的村民能提供些有用信息,自然能省些力氣,幫助我們更快找到她。”
原是如此。
那這喜樂鬼也算聰明,知道自己會被雁無痕一路追蹤,便設法擴大自己的藏身範圍,拖延些時間。
等等!
拖延時間?
喜樂鬼不辭辛苦的逃到這裡,又費大力氣施下咒術,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
桃夭夭忽感不妙:“城主大人,我們得盡快找到喜樂鬼!”
雁無痕眼裡的淡漠似乎被結界外的狂風刮散了去,染上了些許贊同。
他佯裝什麼都不知曉的樣子,疑聲道:“為何?”
桃夭夭本來隻是一個猜測,但此刻越想越覺得很是道理,急急說道:“喜樂鬼本就受了傷,她既然特意來了這裡又布置咒術,定然别有用心!”
“哦?什麼用心?”
見雁無痕仍是一知半解,桃夭夭微擰起眉頭,忽然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這城主大人不是一貫反應極快嘛,怎麼就聽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也不再顧及城主大人面子,桃夭夭直言道:“喜樂鬼鋪墊了這麼多,明顯是在拖延時間啊!她先是從鬼門關跑來人界,現在又利用村子咒術藏匿氣息,總不能是一時興起吧?!”
她握住雁無痕的手又捏緊了一分,目光笃定。
“城主大人,喜樂鬼肯定藏了後手!”
桃夭夭說的有些急,語速不由得也有些快,連同她掌心裡殘餘的溫熱,一并傳了過來。
那暖流滲入皮膚,沿着經脈,一股腦地流入胸腔,暖了五髒六腑。
雁無痕本是看着桃夭夭的,可也不知道怎地,他垂落了眼睫,躲避開桃夭夭的視線,低聲嗯了一下。
喜樂鬼的計劃他早就知道了。
與惡鬼打交道這麼些年,他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他們的脾性。
自喜樂鬼被問靈困束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喜樂鬼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束手就擒。
不過他也不急。
既然喜樂鬼給自己留了後手,那便将計就計。
隻要問靈在她身上留了印記,他便能尋着這洗不去除不掉的印記一路追蹤。
至于他的後手……
留與不留,于他而言,沒有區别。
萬一喜樂鬼是去尋求援兵,指不定還能一網打盡。
雁無痕坦然道:“不管她是設了埋伏還是藏了救兵,我既然來了,定然不會空着手回去。”
頓了頓,他瞥了眼此刻聽了這番狂妄言論頓時正氣上身,一副要親手捉住喜樂鬼模樣的桃夭夭。
“不過——”
轉折聲起,卻完全沒有消逝去桃夭夭的滿腔熱血。
雁無痕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委婉規勸道:“喜樂鬼縱橫酆都七十餘載,三番兩次從先任酆都城主手下逃脫,自然有些手段傍身。輕敵乃是兵家大忌,你……不要把她想的太簡單。”
桃夭夭連連點頭,眼睛裡水潤閃爍的亮光未減弱半分。
雁無痕:……
已經提醒了。
仁至義盡了。
就算桃夭夭被喜樂鬼傷了靈魄,影響輪回,追起責來,也怪不到他身上。
又往村子裡頭走了一段路,路的盡頭有一座看起來荒廢許久的廟宇。
桃夭夭偏頭往裡面瞅了一眼。
破損的屋檐,爬滿青苔的牆壁,大門前的小院全是随風狂舞的半人高雜草。
連個适宜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桃夭夭收回視線,手腕還把雁無痕往離開的方向拽,可她拽了半天,壓根沒拽動駐足觀望的雁無痕毫寸。
“城主大人?”桃夭夭輕道出聲。
雁無痕擡起手,用食指微抵住自己的唇:“噓。”
桃夭夭立即閉上嘴,眼神随即飄向這座平平無奇的廟宇。
民間百姓習慣祈福,常在身處困境或内心迷茫時求佛拜神,故而人間建造了不少廟宇,村子裡有一座也屬正常。
不過像桃夭夭這種脫離人身的鬼魂,一般不會主動進去廟宇裡頭。
一來,人界廟宇受天上神明庇佑,來廟裡祭拜的人越多,廟宇存有的神明氣息越重。
這神明氣息落在尋常人身上是福,落在鬼魂身上卻是毒,會引得靈魄顫栗不說,搞不好還會被過于強悍的神明之力奪魂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