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隻留下一個桃澍和雁無痕大眼瞪小眼。
桃澍本就有些怵雁無痕,此時沒有外人,他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放慢放緩下來。
偏生此時雁無痕面色淡然地掃了他一眼,眼神從他耳朵上那個格外顯眼的耳铛上輕飄飄劃過。
他莫名覺得戴着耳铛的耳朵開始發熱。
桃澍下意識擡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飾、飾品……”
雁無痕将眼珠子提溜回來,淡聲道:“我又沒問,你緊張什麼?”
桃澍還不了嘴,隻吞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了一圈。
雁無痕看着桃澍略顯局促不安的樣子,視線又在他偏向一旁的馬尾上多停留片刻。
少年的頭發本就細軟如絲,此刻攏成一束高高束在腦後,留着額前碎發随意的遮蓋下來,更顯得青春陽光,與院子初見的狼狽模樣截然相反。
他也不知為何,腦子裡蹦出的第一句話就是甲辰曾與他說的——
“請尊主放心,夭夭姑娘與桃澍這幾日安分守己,相處甚是和諧,二人并無異樣。”
和諧……
看起來确實蠻和諧的。
雁無痕沒管僵硬成到快要石化的桃澍,徑直走到桌子旁,端起有些放涼的碗。
不過是指尖微動,藥碗頓時冒出縷縷熱氣。
他看了眼還在木讷的桃澍,指揮道:“過來喂藥。”
桃澍渾身一激,揮臂邁腿,險些同手同腳。
走到雁無痕跟前,他小心翼翼從他手上捧過碗,兩手端得平平。
溫順又從良。
喂藥這件事桃澍沒做過,但這幾日要照顧忽然病倒的桃夭夭,他便學着喂了幾次水,雖然手法還是比較生疏,好在桃夭夭并不排斥,每次配合得還算不錯。
可今日不知怎地,興許是桃夭夭聞出了藥的苦澀味,愣是不張開嘴,就是偶爾微開唇瓣,也隻露出細細一條縫,别說喝藥了,連勺壁都碰不到她緊閉着的牙齒。
就在桃澍第三次将藥喂的漏出來時,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雁無痕終是沒忍住啧了一聲,吓得他手腕一晃。
“酆都藥材來得珍貴,這碗湯藥裡少不了天南地北尋來的寶貝。你再這樣抖下去,這藥還沒入她的嘴,卻先被你嚯嚯完了。”
桃澍不是沒聽出來他話裡話外的嘲諷,隻捏緊了碗沿,硬着頭皮道:“我平日,喂、喂水都,都沒問題,偏偏你……夭夭阿姊便、便不願喝藥。”
“呵,”雁無痕寒着聲,也不知哪裡來的嫌惡,輕蔑開口,“藥喂不好,借口倒不少。”
桃澍不過小小少年,做鬼後鮮少碰見說話如此刻薄之人,此刻被雁無痕陰陽怪氣嘲諷一番,不由得嫣紅了眼角,腮幫子咬得鼓鼓。
他不信邪,重新勺起一口藥,輕輕遞到桃夭夭嘴邊。
桃夭夭此刻渾身高熱,燒得兩個臉頰通紅,即便倚靠着軟枕,也還是側偏着頭,垂下臉。
這個姿勢确實不方便喂藥。
雁無痕瞧桃澍拘謹放不開手腳,磨蹭半天也沒磨蹭出個名堂來,便是大步一邁,直接走到他身邊。
桃澍被這霍然來的陰影籠罩,他還沒來得及擡頭看雁無痕作何目的,便瞥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
桃澍以為他想奪取他手中的碗,下意識托穩了碗底,哪知這手不是沖着他來的,而是沖着桃夭夭去的。
隻見這手五指一張,大拇指和食指毫不避諱地觸上桃夭夭的臉蛋,兩指往中間用力一捏。
桃夭夭刹那嘟起了嘴。
瞠目結舌的桃澍望着,啞口無言。
這法子是野蠻粗暴了些,但着實有效。
他也不拖泥帶水,趁着桃夭夭張嘴間歇,連喂了好幾勺湯藥,直至藥碗見底,才放緩了動作。
雁無痕看這藥喂得差不多了,松了兩指,想了想,又在桃澍衣服上蹭了幾下,收回手。
桃澍:“……你、你這般粗、粗俗魯莽,弄疼,夭夭阿姊。”
雁無痕一頓,斜了他一眼。
“你放才往她嘴裡灌藥的時候,可沒有半分手軟。”
桃澍知道自己嘴上占不到便宜,也不想着辯駁,老老實實将空碗放回桌子上,眨着眼睛看他。
大有一副事已了、等人走的架勢。
雁無痕卻是反客為主道:“出去。”
桃澍愣了愣,“我?”
雁無痕一甩衣擺,很是自然地在床邊坐下,看也不看他。
“不然呢?難道這屋子裡還有第三個人?”
桃澍看了眼臉蛋紅彤的桃夭夭,神經立即警覺起來,問道:“你要對夭夭阿姊做什麼?”
雁無痕輕皺了下眉,他掀眸看着桃澍,漆黑的瞳孔裡沒有半點溫度,平淡的聲線裡藏了一份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