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澍一愣,随後改換表情,笑眼盈盈,頗為無辜道:“玄霜又不是什麼秘密,我為何不知道?”
眼前人眉眼未變,笑容未變,可桃夭夭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
恰逢此時木筏陡然一颠,她下盤不穩,堪堪站住,身子還是不受力地往桃澍懷中跌去,鼻尖不小心撞到他的胸膛。
獨屬于桃澍的味道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撲進她的鼻子裡。
與記憶裡的有些出入。
“你是桃澍?”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桃澍依舊淺淺笑着,目光清澈而明朗。
“我當然是桃澍了。阿姊莫不是被忘川河怨吓傻了,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桃夭夭沉默片刻,格外認真地否認道:“你不是桃澍。”
“我如何不是?”他低頭湊近桃夭夭,嘴角仍然帶着笑意,“阿姊看看我,我哪裡不像桃澍了?”
桃夭夭皺着眉,擡手不重不輕地捏了捏桃澍的臉。桃澍不躲不避,任由她像玩弄布偶娃娃般随意拉扯。
木筏在河面幾番沖擊下不平動蕩着,于是桃夭夭看着桃澍的目光也随之移動着。
她看了眼前這個容貌皮囊沒有絲毫變化的少年,看了好半天,最後,冷靜而真誠地說道:“如果你有颠覆冥界之能,煩請你出手,平複河怨躁動。”
聞言,桃澍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他靜默了許久,好似在消化桃夭夭方才說的這句話,末了,咯咯笑了起來。
那笑聲仿佛從他的胸腔裡透出來,悶悶地,并不讓人覺得快樂。
“夭夭阿姊啊……”
他話音将落,卻聽前方拼命操控木筏的辛酉驚恐一呼。
“當心!”
桃夭夭本是背對着前方,聽見辛酉高聲一喝,連忙轉過頭。
磅礴浩蕩的怨氣已經凝結成霧團,此刻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們沖過來。
木筏随洶湧河面飄蕩,辛酉凝出的結界在氣焰嚣張的河怨面前脆弱得好似一張薄紙,随時都會被殘忍地撕裂崩塌。
桃夭夭呼吸一窒,瞳孔無限放大。
驚慌失措中,她倏忽想到什麼,擡起手,沖着那串玉珠手鍊大聲喚道:“城主大人!忘川河……”
她還未說完,那彙聚千年的河怨已然狠狠撞上結界,刹那間,天地失色,木筏颠轉,耳畔盡是轟鳴。
桃澍兩腳分立,撐住身形,将桃夭夭緊緊護在懷裡,眼眸一片肅然。
辛酉分不出精力照顧他們二人,隻道:“忘川河底施有封印,河怨最多隻能掙脫一刻!”
他說完,低頭咬破自己的指尖,喝聲道:“固!”方才還岌岌可危的結界瞬間華光一閃,結實不少。
桃夭夭心中石頭微微落地,停止攻擊的河怨又卷土重來。它集結了更多零散黑霧,撞上與第一次相同的位置。
這次攻擊力度顯然要比上一次迅疾兇狠許多,支撐結界的辛酉猝然彎腰躬身,腳步向後一退。
桃夭夭看見,頭頂上方的結界表面已然出現一道裂痕。
辛酉說過,河怨隻能猖狂一刻鐘,可他們真的能扛過一刻鐘嗎?
不能坐以待斃。
桃夭夭從桃澍的懷抱裡昂起頭,眼神堅毅地問道:“你當真不出手相助嗎?”
桃澍斂眸,唇瓣微抿。
桃夭夭又道:“結界一碎,我們全都會死。”
桃澍歪了歪頭,見桃夭夭眼神越發淩厲陰沉,豁然咧嘴笑了一下,悠哉遊哉地好似在看一場表演。
“誰說結界碎了,我們就會死?夭夭阿姊可别危言聳聽,吓着辛酉大人了。”
桃夭夭:“……”
眼前是頑強抵擋的辛酉,身後是事不關己的桃澍,桃夭夭從未有過這般心累。
無奈之下,她又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玉珠手串上。
這手串是雁無痕用術法凝結出的,其中又藏了一縷佘乂的神力,隻要她能任意使用其中一個,都能改變現在的困境。
河怨一下一下撞擊着結界,這道護了他們十多次的結界呈現一片龜裂之狀,斑駁的裂痕歪七扭八地縱裂分布着,已然是強弩之末。
眼看着結界将傾,木筏将覆,桃夭夭焦急問道:“辛酉大人,你還能堅持多久?”
辛酉唇抿成線,大顆汗珠從額頭上滑落,臉部線條繃得很緊。
“最多,十個吐息。”
桃夭夭蓦地血液倒流,寒意上頭。
十個吐息,時間太短了,她不一定能……
桃澍察覺到什麼,低聲問道:“你要做什麼?”
桃夭夭沒有搭理他,将肩上披着的外衫脫下,塞到桃澍懷裡,緊接着又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朝自己掌心劃去。
才劃破一層皮,桃澍就抓住她的手,厲聲阻攔道:“瘋了嗎?”
桃夭夭揚手一甩,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後刀刃向裡,劃得更深。
鮮血汩汩而流,桃夭夭丢掉手中的刀,手掌快速覆蓋在玉珠之上,虔誠高吟。
“願以我血,請神之力。平河怨,渡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