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每個同學都知道了。”

甯嘉琳大氣都不敢喘，此時她已完全忘記自己一開始很欣賞的音樂早已播到尾聲。

“……那賀嘉還能每天鼻孔朝天拽成那副樣子，厚着臉皮來上課？”

“有何不敢？人家阿媽攀上的是榮生噢。人雖老，但身家真有夠數。”

“那等身份的有錢人，拔根汗毛就夠我們吃一輩子的了。”

“也是…… 唉，她終究是一個女人，還是需要有一個男人替她支撐場面，頓時可以身價百倍，而男人一離開，頓時灰溜溜打回原形咯。”

“哼，賀嘉确實夠醒目（聰明），人有實力了不起嘛。”其中一個女生似酸非酸地加了一句，看似在為賀嘉說話，“其實……賀嘉人還蠻不錯。況且她媽咪與富豪做情婦，又沒做到我們家裡頭上。畢竟她媽咪的為人，跟她本人無關哇。”

“話不是這樣講啊Miki……”

看樣子她們要出來。

甯嘉琳匆忙後退幾步，假裝自己恰好剛要走過來。

那些女生果然并未察覺到剛才有人偷聽，嬉笑着各自抱着唱片去結賬。

甯嘉琳心裡五味雜陳，接下來好半晌，她看似搖頭晃腦浏覽許久，其實心裡未留意過一個字。

……

賀嘉走着走着，便到了商場附近電影院。

她手裡的電影票名字叫《天若有情》，是華仔和Jacklyn Wu的新片來的。電影院外面挂着海報。

“好了不用糾結了，我一個人進去看好了。又沒什麼了不起。”賀嘉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地說。

她不自在地跨過人群擠進座位——坐定後，賀嘉才發現除了她自己身旁多出那張票的空位，左右兩邊都是情侶湊對。

好在開場很快。尤其華弟騎摩托車載着女主JoJo，在汽車爆炸的背景襯托下飛近，畫面很帶感，音樂也很棒。

是Beyond的主唱男聲，很抓耳，賀嘉一聽就識出來。

‘……過去了的一切會平息’

‘沖不破牆壁’

‘前路沒法看得清……’

畫面進到華弟孤身在媽媽忌辰于屋邨（cūn）天台燒紙，爾後他坐下，兩條腿自天台邊緣垂下，晃蕩——

此時有男聲在唱：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後悔與唏噓’

‘你眼中卻此刻充滿淚’

……

“什麼嘛~才開場十幾分鐘而已啊~”賀嘉反應過來自己眼眶竟然有點濕潤，頓時笑了出來，“話說這首歌有點過于悲涼了？明明好浪漫的場景——嘩，難道是bad ending?”

等JoJo哭着說“我今天生日，才會過來找你”時，賀嘉忍不住咕哝：“怎麼看個電影都在與我作對……噫，轉眼又在爆炸中相擁嘞，哇~”

隻是正如後面太保所說：人誤入歧途，就真的好難轉回正行吧。

華弟也許是念及到JoJo富家女的身份，也動過念頭不再做混混改做正經生意，最後還是投身入江湖仇殺。

砸碎了婚紗店櫥窗換來的婚紗禮服，到最後在教堂門口向神明祈禱幸福……

到最後都是一場空的。

……

賀嘉不覺攥緊拳頭瞪大眼：竟然bad ending了？！果然bad ending了……

此時已換做女聲在唱：

‘風雨思念置身夢裡’

‘總會有唏噓……’

直至電影結束，字幕迅速地向上滾動。

賀嘉的感觸反而不是很深了。

她隻是忍不住又想起她媽媽如何來了香江——

趙芳玲73年就嫁人了，賀嘉的爸爸賀建國和她從小認識，又一直是同學。兩人結婚生女，趙芳玲考上大學那年，賀嘉已經三歲。

賀嘉的爸爸過世迄今已有七年。賀嘉仍隐約記得，在那之前，爸爸抱着小小的自己去媽媽大學探望，然後一家三口騎着同一輛單車回家——直到爸爸身體檢查出問題時，媽媽已經大學畢業分配到了政府部門，工作穩定，前途可期。

然而捱到爸爸病發走，緊接着賀嘉的身體也被醫生通知亮紅燈……

也無怪媽咪一直留在這邊，賀嘉心痛地想——她要掙錢嘛。還不得不要掙大錢。

早熟的賀嘉很體諒，從不曾為自幼留守老家而對媽咪産生怨怼。

而趙芳玲很鐘愛唯一的女兒。每年繁忙的工作之餘，她總記得抽出一段時間回大陸老家，專門和女兒待在一起，同吃同睡。

每當這時候，賀嘉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周圍的人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自己——

她的媽咪，聰明，漂亮，有文化，又摩登，總是燙着最亮最順的卷發，畫着最靓的妝，穿着最時髦的套裝，還踩着最高跟的鞋子，說話腔調氣質都是最出衆的，完全和像海報上的model一樣。媽咪會為陪她過生日專門跨江飛回來，每次都帶回來最漂亮的公主裙和公主鞋，以及能在商場賣很貴的書包和橡皮擦，還會領她去動物園。

從八歲到十六歲，一直和媽媽聚少離多的賀嘉，卻能始終感覺到，自己是有被媽咪深深愛着的。

所以，那些罵她是‘孤兒仔”“蝕本貨”“大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的熊孩子熊家長們，完全都是出于對她的嫉妒啦，那些衰人嘴壞心也壞。

她從小就很懂啦。

每次媽咪離開時，盡管賀嘉心裡很難過很舍不得，但她也曉得媽咪在外面孤身辛苦掙錢不易，她每次都會很心疼地親親媽媽，祝她一路順風，連生日許願都希望媽咪平安健康生活快樂。

搬來後，已經能與媽咪朝夕相處了——何必在意這一個生日呢！……

未等走出電影院，賀嘉已經說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