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晴把一整個橘子都塞給了她:“你這人……讓人嫉妒都嫉妒不起來哦!”
過了傍晚六點,店内開始忙了。
晚班一般安排兩人,今晚跟黎霧一起的,也是他們南城大學的學生。
手機在口袋裡震不停。
這個點來人如雲,應接不暇,同事人很慷慨,主動幫她接走了收銀的活,讓她先去接。
還是爸媽打過來。
黎霧以為又發生了什麼,接起了,他們也隻是特意告知她一聲說,隔了一個月,店裡終于重新營業了。
照例是爸在後頭掌大勺,媽媽坐着輪椅給他打打下手,倒是一切都忙得開。
也是真的為了讓她安心。
又問黎霧實習成績的事,她借口店裡忙,挂了電話。
回到工位,商品流水一樣從眼前過。
玻璃推拉門“叮叮咚咚”響。
人少了,黎霧終于能喘口氣,正想跟同事道個謝,忽然就聽到一聲:
“……薄嶼?”
又驚又喜的,就來自她的那位同事。
與此同時,她的眼底落了一隻很漂亮的手。
五指骨節勻稱且修長,幹淨剔透,白熾燈光落下來,有若天然地雕琢過。
手的主人随意地放下了兩瓶水,握住瓶身的指節很有力量。小指末端戴着一枚細長的槍灰色尾戒。
“你啊。”
頭頂的那一道嗓音懶懶的,很有磁性,也很幹淨。
黎霧壓低了便利店工服的帽子,接過來,有條不紊地掃碼、錄入。
塑料瓶身上似乎還殘餘着他手指的溫度。潮漉漉的。
“周思雨終于給你表白了?愛情長跑落地了啊?——但是怎麼你的青梅竹馬大校花想跟你談個戀愛,還要找你拿号碼牌的?我們機械學院什麼時候有這熱鬧看。”同事打着哈哈。
“誰?”
薄嶼沒反應過來,了然後,鼻腔裡出一聲,“哦。”
同事不免感到了失望:“幹嘛這麼沒興趣啊!好像你不認識人家似的。”
薄嶼輕哂着便笑了,“你想我有什麼興趣?”
“不是我說,南大上下、校内校外追你的女孩兒那麼多……”
黎霧把兩瓶水交還到他面前,“麻煩這裡掃碼支付。”
不是她的錯覺。
很清晰感受到了,頭頂的那一道視線,忽然在她的身上,停留、徘徊了起來。
她紋絲不動,也沒擡頭。
又是那隻手。
他輕飄飄丢下一張紅色鈔票給她,“我就這個。”
同事先表示抗議:“什麼年代了,你就不能用手機……”
“不能。”
黎霧微微提了口氣,接過來,頂住了他的打量,打開零錢匣翻找。
這年頭用紙币的人近乎絕迹,就兩瓶水,她七湊八湊,差點兒沒湊出找給他的九十多塊零八毛錢。
他就這麼耐心地等。
找齊了,她一股腦給他遞過去:“……謝謝惠顧。”
終于瞥見了他拎起那兩瓶水,單手抄在口袋裡,長腿邁開,就往門邊走。她這才下意識調整了呼吸。
可沒兩步,他又在原地停頓下來。
轉過身,朝着她的方向。
“晚上有空?”薄嶼問。
同事擺弄着熱騰騰的關東煮,豪爽答:“有啊有啊,我十點半下班!一起打遊戲啊薄嶼——你好他媽猛的!”
薄嶼略一沉吟,“所以十點半之前都在這兒了?”
“……對啊,”同事突然有些古怪,“你要來找我啊?”
門外聚集了他三三兩兩的同伴,把球在地面拍得怦怦直響,嘻嘻哈哈呼喊:“喂,薄嶼,走了!”
“打球去了——”
“周思雨今晚來看你比賽啊啊哈哈哈……快點快點!”
“别讓人家失望啊!”
薄嶼沒再多說什麼。
很快,玻璃門響過,他就出去了。
同事這才扭過頭,笑呵呵道:“……黎霧啊,下次你有急事兒了去就行,店長又不在,怎麼接個電話還戰戰兢兢。”
另一波腳步與笑鬧的動靜撲了進來。
黎霧擡了擡眼,看向門外。
不知何時轉了小雨,暮色低垂時分,空空蕩蕩地飄。
她微微一笑,“謝謝你啊。”
“客氣,這算什麼——”
同事也瞧了瞧薄嶼離開的那方向,又看一看容色如常的黎霧:“我靠,他剛問晚上有沒有空,吓我一跳……我第一反應還以為在問你!”
黎霧接過下一位顧客的速食三明治,放入微波爐,“嗯?誰。”
“……薄嶼啊,就剛才那個!你不知道他?”同事驚奇得很,“你們不一個系的麼。”
黎霧點頭,“聽過一點。”
“隻是‘聽過一點’?!”
同事這下都瞪大了眼睛。
-
一場初夏小雨,沖散了還沒蒸騰起來的溽熱。
同事前腳剛走,就來了一箱明天的貨。
黎霧慢吞吞點完,把店門前“今日折扣”的牌子撤走。
門口的那台販賣機又卡住東西了。
她無奈,彎下身,先嘗試拍了一拍,毫無作用。
夜風漫漫,梧桐葉張揚,梭梭直作響。
空氣中溢開了一絲很淡很淡的煙氣。
還是那隻很好看的手。
他站在她身後,伸出手臂越過她,修長的手指在販賣機屏幕上随意點過幾下。
黎霧于是又看到了那枚尾戒。
單單一眼,好像就能回想起來一個多月以前的那個春雨夜晚。
這枚金屬微妙在她皮膚上遊走而過的涼意與觸感。
他的嗓音跟着落下。
“你手都不疼的嗎?”
早知他不久前就來了,黎霧擡頭看他。
深夜十一點,霓虹與月色盛着路邊一盞燈。
他如此高挑颀長的輪廓,便有若被光镌刻而出。
黎霧的個頭兒才到他的肩,他襟口的沐浴露味道,薄荷冰塊兒似的清洌,萦繞在她鼻尖兒。絲絲縷縷的,也像是半圈住她。
他咬着半支煙,卻是半分也沒瞧她。
兀自在那屏幕操作。
嘴角弧度慵懶上揚,青白色的霧氣之下,下颌線棱角分明。那一雙眼似桃花深潭,不落情緒。
舉手投足都是天生的矜慢與落括。
許久沒聽到回應。
薄嶼低下眸,這才對上了她那雙清冷無波的眼睛。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他看着她,“你咬我嘴巴的時候是現在這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