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平康坊的白天要比晚上清冷一些。

青樓紅館大多緊閉，要等落日以後才會正式開門迎客。

街道兩邊的店鋪中，也隻有三三兩兩的人，店鋪掌櫃在台子後面打着呵欠。

楊蟬衣走在青石闆鋪就的大街上，觀察着街道兩邊的招牌上的名字。

她要去哪裡請畫師呢？楊蟬衣有些茫然。

上輩子，她來長安後一直深入簡出，後來嫁給廣裕王蕭延以後，更是罕少出門，對于丹青之事知之甚少。

楊蟬衣正猶豫着往哪裡走，一陣香風迎面拂來，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名臉上帶着面紗的女子從水月坊中款款走出來，濃密烏發如雲鬓般堆砌在腦後，身材豐腴，細腰曼妙，绯紅色的金絲描花軟煙羅襯得她膚白如凝脂，雖然遮了面，仍然能夠讓人從人群裡一眼看見她。

她正低頭翻看着手上的畫冊，紙頁上面的花蟲鳥獸栩栩如生，讓楊蟬衣眼前一亮！

眼見女子就要登上門口的馬車離開，楊蟬衣趕緊上前幾步。

“娘子請留步！”

那女子停下腳步，轉頭看過來。

雖然有面紗遮面，但一雙含情眸悠悠望過來的時候，依然讓楊蟬衣看愣了神。

張小曼笑了笑，見慣不驚，問道：“小娘子喚我何事？”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楊蟬衣的臉上迅速飛上幾絲绯紅，有些不好意思的錯開了眼，想到自己的事情，又急急擡眼看過去，“請問娘子，您手中的畫冊，是何人所作？”

張小曼低頭，看向手中拿着的畫冊：“這是我的一位朋友繪的一些花樣子，怎麼，你喜歡？”

“可否告知我對方的姓名和住址？我有事相求。”楊蟬衣激動道。

畫冊中的花樣子繪制的十分逼真，工筆素描，刻畫入微，可見畫技了得，正是她在找的繪畫風格。

“唔……”張小曼沉吟片刻，笑道，“也是巧了，我正要過去。”

“小娘子若是不介意，可與我一同前去。”

“曼娘，不可。”一旁伺候的丫鬟出聲道，“此人來曆不明，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張小曼看了丫鬟一眼，覺得她有些太過謹慎小心了。

作為水月坊的頭牌，她識人觀色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

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很是單純良善，她并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絲的惡意，倒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迫切懇求之色，顯然是有什麼難處，左右她也是要過去一趟的，張小曼不介意順手撈她一把。

“無妨，”張小曼聲音輕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一個小姑娘家，能有什麼危險。”

楊蟬衣喜出望外，再三感謝後，與張小曼乘坐上同一輛馬車。

馬車從水月坊門口離開，晃晃悠悠，朝着前方走去。

這個馬車從外面看很是普通不起眼，沒想到裡面竟然寬敞豪華，座椅都包了綿軟錦緞，就連地上都鋪了厚厚的毯子。

角落有個架子，架子上箍着炭火盆，裡面燃着金貴的銀絲炭。

外面天寒地凍，馬車裡卻是溫暖如同春三月。

楊蟬衣安靜地坐在馬車裡面，聽着嘚嘚的馬蹄聲，車輪轱辘聲，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張小曼坐在她的對面，兩個人中間隔着一張長桌，桌上有隻紅泥小爐子，上面的圓肚紫砂壺正冒着熱氣，咕嘟咕嘟響。

看着楊蟬衣拘謹乖巧的樣子，張小曼垂頭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碧玉杯子，倒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推了過去。

“先喝口茶吧，”張小曼道，“那個地方距離這裡不遠，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就能到了。”

“謝謝娘子。”楊蟬衣端起茶托，聽到她的話後，心中稍定。

剛才太過高興，等坐到馬車上以後，楊蟬衣才後知後覺到自己此舉的不妥，若是遇到個壞心眼兒的，她這麼做就是将自己陷入危險之地。

楊蟬衣偷偷擡眼瞧她，對方神情閑淡，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壞人。

對方讓自己上馬車，帶她去找那位畫師，她竟如此想她，楊蟬衣頓感羞愧。

實在是上輩子的滅門之事，給了她陰影，讓她有些風聲鶴唳，控制不住把人往壞處想。

“無需客氣，叫我曼娘便可，”張小曼好奇道，“你找畫師做什麼？”

楊蟬衣回神，回答道：“我想請畫師幫忙畫一張人像。”

“人像？”張小曼喝了一口茶，道，“這個有些難了。”

“我這位朋友是位美身師，找她的都是來美身的，還從未見她畫過人像。”

“沒關系，”楊蟬衣微笑道，“成或不成，總要試試。”

好不容易遇到個這種類型的畫師，哪怕隻有一絲的機會，她也要試試才甘心。

張小曼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這個小娘子看着溫順，骨子裡倒是個拗的。

如張小曼所言，馬車穿過兩條街後，很快就在一處紅樓下面停了下來。

“走吧，”張小曼起身，“到地方了。”

楊蟬衣跟着她一起下了馬車，擡頭看着這座雕梁畫棟的房子。

張小曼帶着她，踩着旋轉的木制樓梯，徑直去了二樓，熟門熟路地在一個房門外面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