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功夫,眼眶盈淚,在曲缭下意識睜大眼眸後退一步的猝不及防裡,眼淚說掉就掉:
“……可、可咱們是書信交流說好的,你也答應會來幫我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不……不然,我爹怎麼辦啊.....”
系統鬼鬼祟祟抱着其中一塊白銀愛不釋手,它一個系統并沒有人的公序良俗之類的說法,交易講求的不就是個錢貨兩訖,信守承諾,至于對面年紀再大再小的,能給錢就都算是金主。
所以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下曲缭的後腦勺:【言而無信,你怎麼跟我姐說話呢,我姐怎麼哭了?】
……見錢眼開的。
曲缭蹲下身去,從身上摸索出來一塊幹淨手帕不熟練且倉促地給人擦着眼淚,手法疑似硬抹,比店小二擦桌子專業不了多少:
“你别哭啊,我也沒說就不接了……我答應了,答應了還不行嗎,不過沒有下次。”
小姑娘還在抹着淚,眼睛瞬間明亮起來,笑容燦爛得使勁點頭,晃得頭上的簪子都歪了下來。
曲缭注意力一直在她似掉不掉的幾根發飾上,擡手挨個給她插了回去。
在夜幕加廟宇後院半人高的雜草裡,自我介紹乳名叫織玉的千金小小姐給他帶路。小小一隻被完全掩蓋在了裡面,但在彎彎繞繞之間相當輕車熟路,看樣子已經來踩過不少次點了。
兩個人一個系統,還要随時注意着早已關門禁打着瞌睡巡邏的僧人道者提着油燈來回巡邏。
最後,看着裙擺被沾染上草腥,愈發狼狽的模樣,曲缭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人拎起來放在一側臂膀上讓她坐穩,直接指路就行。
織玉感覺自己在某一刻像在府内院子裡玩的紙鸢,在一瞬間就輕松安全地被人帶着飛上來了屋頂,不自覺“哇”了聲。
但指着平坦磚瓦路困惑道:“先生,其實咱們可以光明正大直接走那邊正道的,這個時間就幾個人會抓人而已,不用這樣偷偷摸摸的。”
曲缭頭都沒擡:“幹我們這一行的,最忌諱走正道。”
小姑娘沒聽懂,但既然在她心目裡已經排位第一的德高望重的先生都這麼說了,覺得肯定是什麼很深奧的道理,于是堅毅握拳保證:“那我長大了,也不要走正道了。”
“……”
本來他隻是随口講個冷笑話的,壞了,教歪了。
*
似乎是來到了廟堂中心,曲缭在不遠處的距離看到了格外高大的主廟。月上柳梢頭,青煙萦繞,裡面似乎是趁夜色在事先排練着什麼拜神儀式。
……哪有什麼人會在這個點搗鼓這些東西的。
曲缭眯着眼,落腳位置正對着廟宇門口,可以看得很清楚。
織玉不明所以的順着他的目光瞧過去,隻看到了空蕩蕩的層層堆砌廟宇。
曲缭視線裡,裡面布置着的紅綢毯位于正中央位置,看着與曲缭的外貌年紀相仿的人身着禮服的有着寬大拖尾,衣擺被旁側人跪着平鋪理清褶皺。
華貴且重的衣服壓的那人有些喘不動氣般,肉眼可見的表情僵滞。
通身深紅的衣服在夜色格外顯眼,銀身劍被攜帶在腰上固定牢靠,用層層袍擺遮掩。
不知道何處傳來了鐘聲。
所有人有條不紊的動作起來。
有人在少年的後方雙手幫忙提起袍擺,能讓他小心翼翼跨過了廟門幾厘米高的紅漆門檻。
一把拐杖靠門外,兩位廟内身着婆娑的長老僧人搭手扶住他站穩,那人執起托盤上的香點燃,在浮空裡緩緩繞出圈圈青煙來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緩步向前的少年身上。直到在一系列繁瑣受禮前儀式過後,少年緩緩行至廟門前。
那抹身影的步伐雖然帶着肉眼可見的踉跄,但好在禮服被特地層層覆蓋,衣擺寬大遮擋住失誤,所以步伐緩慢間乍一看正常無異,行履從容。所以還是把手裡的東西穩穩供奉到了梅枝台上。
然後,剛剛松了口氣擡手,寬大衣袖沒斂完全,轉身間,不經意掀翻了供奉台上、仙人像袍角旁邊的鎮廟九尾狐狸模樣鎮守靈像——
“乒鈴乓啷”
它的被砸在了地上,幾根尾巴應聲而斷。
氣氛片刻死寂。
曲缭看着這一場滑稽鬧劇,那個腦袋瓦亮的僧人長老腳步匆匆進入到廟堂,繼而是齊刷刷的朝着廟堂之上下跪叩首,周遭倉促萦繞起來氣勢震場、嗓門洪亮的誦讀禱文。
在曲缭聽着這些莫名其妙的動靜,感覺自己馬上就快睡着了的時候,聽到了一聲醇厚聲音的:
“驚擾蓮台,依律斬首。”
驚愕擡首,最後一點香火正巧燃盡熄滅。
幻境蓦然消散。
……
略身一段距離,曲缭繼而跪上了那個廟宇屋頂裝橫陰影處,落身而下。
【這些香……有外來數據氣息在。】6202号不知道曲缭做過的那個有關外來系統的夢境,首次覺察到後驚慌失措,沒想到會有意外情況。
“……味道有些熟悉。”看起來,是能夠讓人産生虛虛實實幻覺的東西。
曲缭總覺得自己有在哪裡有聞到過,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就聽到了門外或重疊或交錯的腳步聲。
匆忙往懷裡留了一把香後,匿身回到房梁原處。
往下方投下視線,這次看到的就是真正歸屬于現實裡的人。
主廟前三五成群身着熟悉門派統一服飾、腰間挂着本命劍的幾個人,跟廟前一個秃頭老人家僧人在交談着什麼。
織玉見人回來,悄悄挪步湊近人,把下方那個老人家指給他看,肉嘟嘟的小臉變得格外氣鼓鼓,小聲道:“那個人,就是他把我爹帶走的,壞人。”
曲缭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他目光轉而落在夾雜在那些人裡面的,個頭不高的與周遭人格格不入的小小一個純白色的身形上。
也是現場唯一一個腰間空落落的人,看着比他身邊這個小姑娘個頭沒高多少。
……是宗門新收的弟子?
曲缭曾經就是公認的宗門最有天賦、年紀最小入門的小師弟,這個看上去竟然比他那時候至少還小上一圈。
果然前浪容易被拍死,這才過了幾百年。
他的手被誰牽着,于是曲缭眯着眼,順勢辨認着拉着他的身旁那個人。幾百幾千過去了,記憶有些不清晰,第一眼隻是看着有點眼熟,後面才察覺到,這個人長相與他前世師兄有點相像。
比起曾經表面端莊背地下課就死人微活,毫無形象癱死在他寫課業旁邊的軟墊上時候相比,現在起碼在後生面前,是真的透着幹練成熟的大師兄氣場,人也瘦了好幾圈,身形挺拔。
曲缭目光轉回到了那抹純白色上,狐疑覺得,小師弟的面容貌似也越看越熟悉。
就在曲缭蹙眉仔細辨認着之際,那抹白色頓了頓,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覺到異常之際,蓦然敏銳地朝曲缭所在的方位望了過來。
随即,視線恰好對望。
曲缭注意到小師弟的目光有一刹那地僵滞住。
在下方人看來,曲缭身上朦胧罩上了層缥缈月光,身上肆意搖晃着的飾品也星星點點着他所坐廟宇下青燈的、殘溢過來的些許光亮,耳垂耳墜底下挂着的豔色流蘇自然悠悠搖晃着,香火淡煙像是月光灑下的薄紗萦繞他周側。
像墜仙款款而來,盈盈而落。
但曲缭自己無所察覺。
他的眸光在不見天光的夜裡顯得越發晦暗不明,沒有絲毫慌亂躲避生怕被人發現的意識。
既來之則安之,絲毫不忌諱被人注意到,坦然地擡眸跟小師弟視線相接着。
畢竟是初次見面,雖然曲缭自覺自己大概率已然被仙人無聲無息除名了,也被人“高度評價”成是個人人忌憚厭惡的宗門敗類。
起碼說書人是這麼形容他的。
但曲缭仍舊友好的、無聲地擡手主動揮了揮,算作跟嫡師弟打了聲招呼,在月光裡朝人彎了彎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