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盡管對青鳥并無好感,但左見鳴見到如此場面也不至于感到高興,他垂下眼簾,吸了一口氣。
上前兩步,再觀察一番青鳥的屍體。發現它的羽毛邊沿焦黑,血都已經幹涸不流動了,但身體上還帶着隐隐的熱氣和爆炸後特有的煙味。
左見鳴猜想青鳥使用了效果類似自爆的技能。先前發現的那個炸彈坑,興許就是它留下的痕迹。
鳥喙到眼睛部位都沾着血,之前橙黃色的尖喙整個都染上一層赤色,鳥喙根部還有許多道深深的劃痕。
考慮到豪腕蠻熊的體型,這些劃痕不可能是它造成的——是刀。
将鳥喙上的血和刀痕聯系起來,左見鳴的神色隐隐透出些許悲傷之色。
他輕聲道:
“毛毛,青鳥喙上的血,是不是有着那個禦獸師的血。”
明明是疑問句,卻以陳述的口吻說出來,左見鳴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隻是在進一步确認事實罷了。
毛毛草葉子耳朵搖前搖後,予以了肯定的回答。
大爆炸沒有結束青鳥的生命,它對刀疤臉發起了進攻,旋即被禦獸師親手殺死了。
“真是……”
搞不懂啊。
左見鳴苦笑兩聲,究竟為什麼要對自己的異獸這麼殘忍呢。
明明、禦獸師和異獸應該是親密無間的夥伴吧?
——
“操……混賬。”
刀疤臉趴在火飛鼠身上,一瘸一拐地走出秘境最深處。他環視一圈周圍,最後一腳踹開某家廢棄的店面,坐在滿是青苔的地面上喘息。
在逃跑的過程中,他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發出聲響的地區升起濃濃的黑煙,将那處天空都染成深灰色。
刀疤臉記得,那裡就是周山追着高中生逃跑的方向。
那個小鬼、還有周山——他将牙齒咬得咯咯響,心中恨透了這兩人。
最好他們殺得兩敗俱傷,一個也别活着!
“呃啊!”
他緊咬牙關,将自己脫臼的右腳硬生生掰了回來。右小臂的傷勢因此更加劇烈地淌血。
小臂上有一個被貫穿了的深深的血洞,外大内小,呈現漏鬥形——這符合青鳥喙部的形狀。
那一記沒能貫穿左見鳴手腕的千斤啄,最終卻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為避免失血過多,刀疤臉隻能從包裡找出止血繃帶和止血傷藥。
上過藥以後,他才使用繃帶。先緊緊系在傷口上方,減緩血量的流速,随後才一圈圈纏緊血洞。
對自己,他毫不吝啬繃帶的使用。
“我操!那頭死鳥!”
好不容易處理好傷勢。他眼前一陣昏黑,甚至有些看不清遠處。
使用了自爆絕招後,豪腕蠻熊終于被逼退,但青鳥也僅剩下最後一絲氣力。
刀疤臉本想把它收回禦獸空間——異獸在禦獸空間死亡,殘留的身體能量會被主體吸收,彙入進禦獸師的身體去。
可青鳥似乎明白自己即将死去,竟然毫無猶豫地對準刀疤臉發起進攻。
它的目光再無其他一切,隻剩下人類左手臂上,那個屬于自己的閃耀着青光的禦獸靈紋。
事發突然,刀疤臉再想躲閃也來不及,左手小臂便這麼被硬生生地洞穿。
想到背主的青鳥,刀疤臉面色漲紅,額角青筋鼓起,一副猙獰可怕的模樣,已然憤怒到神志不清了。盡管他越是憤怒,傷口越是流血不止,他心中莫名的暴虐情緒還是源源不斷地騰升。
——這是禦獸契約在作祟。
無論常态契約亦或是黑暗契約,禦獸師和異獸之間都心意相通。禦獸師的情感會影響異獸的心緒,異獸自然也能反過來影響到禦獸師。
青鳥死前,那無比濃郁的怨恨幾乎在刀疤臉腦海中化作翻天覆地的海嘯,攪蕩混亂了他所有的思緒。
過分強烈的負面情感驅散走理智,他恨不得撕爛眼前的一切。
心髒興奮地鼓動起來,而腎上腺素瘋狂分泌着,短暫地屏蔽痛覺。
可他還是感到虛弱,無比的虛弱。
——是成為禦獸師以後再也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血液逐漸滲透布料。
刀疤臉緩緩地轉頭,看向火飛鼠,雙眼赤紅,瞳孔如針狀般收縮,布滿細細的宛若蟲子般的血絲,臉頰肌肉輕微地抽搐着。
他幹澀撕裂的聲音響起:“火飛鼠,你過來。”
聞言,在兩三米遠的位置警戒着的火飛鼠回過頭,它遲疑着站起,似乎感受到了禦獸師的不對勁。
它同樣傷痕累累,胸口有兩道交叉的屬于豪腕蠻熊的抓痕,近乎能窺見胸骨,尾巴從根部出發,斷了大概三分之二,現在還時不時滲血。
刀疤臉看着他,眼白多于眼黑。
“碴——”
身體不經意地顫抖起來,火飛鼠低低地叫了一聲,它眼中浮現掙紮的神色,但慢慢地,神情變得既悲憫又平和。
它看着自己的禦獸師,自己陪伴了許久的禦獸師,一步步看着他從弱小到強大的禦獸師。
禦獸師也看着它,一眨不眨。
他的雙頰深深凹陷下去,像是走投無路的賭徒,眼睛渾濁不清。火飛鼠不知道周明從什麼時候起變成了這樣,但它還記得他是自己的禦獸師。
火飛鼠一步一步靠近了刀疤臉,溫順地低下了自己的頭。
“好孩子……”
周明咧開嘴,露出血紅的牙龈和森白的牙齒。他伸出骨節分明的瘦削的右手,用力按在火飛鼠的腦袋上。
深深隐藏在腦域空間的契約靈紋閃起光芒,體内的能量翻滾着,化作漩渦般朝着周圍不停散發吸力。
人類同禦獸相觸碰的那隻手鼓起青筋。
火飛鼠嗚咽着,身體不停顫抖,宛若被其他異獸的汲取絕招擊中,生命能量源源不斷地朝刀疤臉湧去。
它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幹癟,肉眼可見地變得虛弱。
——它甚至有種錯覺,豪腕蠻熊對它造成的傷害,不及自己的禦獸師。
刀疤臉佝偻的背脊一寸一寸地挺立,他松開手,火飛鼠蜷縮在他腳邊,大口大口地喘息,斷尾無力地抽搐痙攣,火紅的皮毛都變得枯燥,紛紛掉落。
就像吃完快餐,會将無用的盒飯丢棄般,刀疤臉并未多看火飛鼠一眼。
站起來,那股虛弱之感已經緩和許多。
他稍微解開布料,左手小臂上的貫穿傷口已經長出些許肉芽,但仍舊滲血。
重新将布條一圈圈纏好,刀疤臉蹲下來,用完好右手撫摸着火飛鼠的腦袋。
就好像他是一個愛護自己的異獸的優秀的訓練家。
“火飛鼠——你剛剛為什麼猶豫?”
即便傷勢轉好,刀疤臉眼中的漆黑之色卻不見減弱,反而越發濃稠。
青鳥留存的負面情緒仍舊在影響他。
心中湧起不知往哪宣洩、往哪叫嚣的仇恨——他抓着火飛鼠後頸的手用力到靜脈鼓起,手指頭幾乎嵌進皮肉裡。
黑黢黢的眼睛幾乎看不見一絲光亮,火飛鼠感知到從自己禦獸師身上散發出一股腐臭的氣味。
它擡起頭,小心翼翼地舔着他的手臂。
總歸還記得它是自己的異獸,刀疤臉的手慢慢放松力道。
“火飛鼠,”語調發怔,他念着它的種族名,“我記得那個小鬼身上原來有個包……”
“你說他會不會回去找?”
被負面情緒給吞噬,此時刀疤臉已然失去了理智。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情緒的出口。
然後将其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