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白望着霍铎爾拖運回來的木頭,第一次有了豐收的感覺。
院子還有半邊牆還沒來得及堵上,看着摞成山一樣的木頭,正好堵住石牆的缺口,形成半邊圍牆。
剩下的則摞在院子外牆,沒把小院的空間占去。
霍铎爾眼睛看不見,餘白便自己動手。
一陣忙碌之後,他拍了拍雙手的灰塵,心跳很快,身上都是汗,頭腦眩暈。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彎着腰站直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
餘白抿了抿發白的唇,耳膜響起震動的心跳。
他沒吭聲,胳膊環着膝蓋靠在石牆底下坐好,耳朵裡的心跳聲很快。
神智虛虛浮浮的,有人低沉喚他,聲音裡帶着關切。
餘白頭腦恍惚,努力分辨了一下,認出這是霍铎爾的聲音。
“我、我緩一緩就好……”
他使勁扯着嗓子大聲回應,但身體太虛了,發出的聲音在霍铎爾聽起來,小得跟蚊蟲叫似的。
發完冷汗,餘白渙散的神智慢慢恢複,沒難麼難受了。他慢慢擡頭,立刻撞進霍铎爾低垂的目光。
對方半蹲在他面前,把他能看見的視野範圍全遮住了。
“白,”霍铎爾摸索着他的後腦,掌心觸碰到脖頸後冰冷的濕汗,灰色黯然的眼睛湧出關心:“還好嗎,藥放在哪裡,我給你拿來。”
餘白緊了緊嗓子:“緩過來就沒事了,”
他泛白的唇牽起一抹笑,啞聲解釋:"比從前強壯了不少,現在我還能幹這麼久的活呐。"
他扶着牆想站起來,踉踉跄跄地又跌了回去。
餘白後腰撞到石牆,咽回一聲悶哼。
霍铎爾捕捉着那絲隐忍的痛呼,攤開手掌:“我抱你進屋。”
餘白稍有遲疑,沒讓對方抱,而是把手放進霍铎爾展開的掌心,借力站起。
回到屋内,餘白捧着碗倒了點水喝。
炭在早上出門時已經熄了,留在竹罐裡的水是涼的。
涼水下腹,他打了個哆嗦,從石壁凹處摸出燧石,點了火,把剩下的水倒進鍋裡熱熱。
做完這些,他回頭,看見霍铎爾依然半蹲在身旁“注視”自己,平時很冷酷的面孔流露出一絲絲憂慮。
“白,你的身子一直這樣?”
餘白心裡一熱,克制好情緒後,開口解釋:“不全是。”
“比以前好了很多。”
身體的病痛,緻使餘白從小就比很多人内向安靜,敏/感愧疚。
即使心裡有很多痛苦和掙紮,卻幾乎沒把這些話告訴任何人。
這一刻望着霍铎爾不掩關心的面孔,他忽然有了傾訴的想法。
餘白舔了舔唇:“我……死過一次,醒過來就躺在河岸旁,沒有人管我,直到灰羊老獸人救了我。”
“最開始那半年,我幾乎隻能躺在這間小屋裡,盡管那時候我告訴老獸人我無藥可救,可她沒有絲毫放棄的想法,每天給我喂藥,做蘑菇糊糊給我吃,陽光好的時候,還馱我到後邊的山坡上曬太陽。”
餘白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
他想起為了自己辛苦了十幾年的母親和外公。
想起母親早年生出的白發,眼眶不由酸熱。外公的身體也越來越年邁,好多次半夜都起來幫他蓋被子,送水送藥的,安慰他會恢複健康。
決定結束生命的那一刻,他沒有後悔,更多的是解脫。
身上的病痛得到解脫,同樣解脫掉桎梏了家人十幾年的負擔。
說完這些話,餘白壓着酸脹的心舒了一口氣。
他不需要得到回應,隻是單純給長久積壓在内心的想法找到一個洩露的口子。
他這兩輩子從沒結交過什麼朋友,這時候看着眼前的獸人,忽然有了想要了解的念頭。
他捧着碗裡燒好的熱水抿了幾口:“霍铎爾,你為什麼會受傷?我看部落裡的獸人好像挺怕你的。”
又道:“你手臂上的花紋好特别啊。”
餘白細細打量,霍铎爾瞳仁的顔色很淺,像野獸的眼睛,之後就是布滿花紋的左手,盯久了,仿佛活過來一般。
餘白搖了搖腦袋,定睛凝神。
霍铎爾:“白想知道?”
餘白低頭看着泥地,打量個人隐私的舉動讓他有些心虛,說完那些話心跳又快了。
“唔,假如不方便說的話……”
霍铎爾:“先吃點東西休息,我告訴你。”
餘白眼眸一彎,等身體緩過來後,就去準備了晚飯。
他拿了四個雞蛋,放進碗裡打散攪拌均勻,再灑一點磨碎的鹹豆粉,跟着粉粉豆一起蒸。
“今晚煮雞蛋羹。”
霍铎爾:“雞蛋羹?”
獸人們倒是吃過蛋,多是生吃或者水煮。
餘白神秘道:“過會兒就知道了。”
他走到角落翻了翻石罐子,翻出上次姄姆姆給的黃姜。
剝去姜塊上的泥土,洗幹淨切了幾根小塊,接着拍碎,又割了兩塊熏好的豬肉,切成拇指大小的片狀。
暮色四起,夕陽落在餘白身上,漆黑的碎發變得黃橙橙毛絨絨的。
他坐着木凳,燒火起鍋。
餘白起手先煎了幾片肉,冒出油漬後,再把剁碎的姜片倒入。等炒出味道,最後把切成塊的肉全倒進鍋裡翻炒。
生姜激出肉的香味,餘白吞咽了一下嗓子,有了香料的調味,豬肉聞起來香了許多。
霍铎爾扶着石牆站定,目光努力捕捉石竈前的那一團小灰影。
“這個味道很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