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銷右手中原本撐着的拐杖正斜斜地靠在茶幾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銀色的打火機。
打火機非常精緻,上面刻着一行法文:
Pour mon amour.
給我的摯愛。
這是母親生前送給自己的打火機。
當時他收到這個打火機,臉色非常的古怪,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媽媽想讓我去抽煙?我才10歲啊。
金發的女人似是從他的臉上看出了疑問。
她輕柔地将年幼的江霁明攬進懷裡,盯着那雙藍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和自己非常相似,但也非常不同。
她的眼睛是明亮的寶藍色,而江霁明的眼睛是深邃的幽藍色。
“在我們那,女人送男人打火機,就相當于送出了一顆滿滿的飽含愛意的心。
Honey,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人。”
男孩躺在母親的懷裡,她的懷抱非常溫柔,他感覺自己像被一陣清風托着,而女人的話語也如一根纖細的羽毛,撓着他的心。
“我會好好珍惜的。”
珍惜母親的愛。
但是第二天,那個打火機就不見了。
從來沒哭過的小江霁明也忍不住暗暗紅了眼睛,委屈而愧疚地将自己埋在母親的懷裡,輕聲喃喃:
“媽媽,我不小心弄丢了。”
我不是故意弄丢你的愛的。
而女人心疼的捧住男孩白皙軟嫩的臉頰,用手指抹去那顆差點要從眼角滾落的珍珠,吻了吻他的額頭。
“沒關系,我的寶貝,媽媽的愛是不會丢的。”
此刻,江霁明死死地盯着父親手中的打火機,眼前的一切讓他覺得有點荒謬。
“你偷了我的打火機。為什麼?”
江霁明從未這樣憤怒過,他感覺很糟糕。
他不喜歡被情緒沖昏大腦的感覺,這也是一種失去掌控的表現。
但沒等江雲銷回話,他又譏諷地挑了挑嘴角,冷聲嘲道:“算了我不想聽。左右不過是為我好。”
“至于為什麼收下情書?呵,自然是想談戀愛了呗~你不喜歡女人,我喜歡。”
沒錯,江霁明知道自己的父親不喜歡女人,他的母親從頭到尾都被騙婚了。
不喜歡女人還生下了他,真是可笑。
江霁明已經記不清當時江雲銷說了些什麼了,無非是什麼他很愛他,他是自己的父親,父親關心兒子沒什麼不對的雲雲。
盡管江雲銷的内心因兒子對自己的揭穿而感到些許慌亂,他的語氣還是那麼溫柔。就算再如何生氣,他從不會對自己的阿明說一句重話。
他不願,也不舍,這是他的珍寶。
但是江霁明挺願意的,也非常舍得說一些傷人的話。
江雲銷呆滞地站在客廳裡,拐杖不知道什麼時候摔到了地上,滾到了沙發底下。
他遠遠看着兒子憤恨地沖上樓,摔上門的背影。
耳邊還回蕩着那句冷漠的話:
“惡心,我不想再看見你。”
這話如同鋒利的針,直直地紮進江雲銷的心。
在外人面前,溫潤矜貴的江家四少,面上永遠帶着一副優雅有禮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他曾經隻是一個住在貧民窟的私生子而已。
就算他的腿腳有礙,但沒人敢将視線放在他的右腿上。
敢這樣做的人都已經無聲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但不管面上再如何光風霁月,他知道自己的心是黑色的,戳破了就會流出濃濃的毒液。
可是,每當他看見兒子臉上的笑容時,他感覺自己的心裡充斥的不是毒汁,而是蜜糖。
一陣電話的響聲突然扯下了他身上緊緊縛着的蛛絲,他緩慢地接起來,然後猛地将手機砸到了牆上。
四分五裂的手機裡還能聽到秘書焦急的聲音:
“總裁,大少他們打算聯合起來對付您了。”
“找死。”
江雲銷陰鸷的視線定在手機上,而後又擡頭留戀地望了望江霁明房間的門。
先讓阿明冷靜一下,過幾天再和他談談,他會原諒我的。
畢竟,他們是世上最親密的人了。
他們血脈相連。
他會明白,這世上隻有自己的父親才是真正對他好的人。
直到,他看見江霁明的房間空無一人。
窗口大開,衣櫃裡的衣服都沒動過。
江霁明竟然當晚就從窗戶爬了下去,逃走了。
别墅外頭的保安難道也都被他收買了嗎?
江雲銷差點捏斷了手裡的佛串,又馬上松了力道,心疼地撫摸着手中青色的珠子。
原本青綠色的佛珠在陰影裡,似乎泛着幽藍色的光。
這是阿明送給自己的,不能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