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瓊望着骨銜青,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說建營地是說着玩的。”
“怎麼會呢?你總不把我的話當真。”骨銜青伸手摟過言瓊的脖子,“等到咱們的隊伍壯大,從人類手裡搶到更猛的武器了,就殺回綠洲去。”
“綠洲?你的目的是這個?”言瓊吓了一跳,“你這次是真話還是假話?就憑我們?”
“就憑我們。”骨銜青點頭,她湛藍的眸子閃亮亮的,彎起眉眼笑得和善,“倘若這些患者不想來,你就告訴她們,‘我們會帶她們去綠洲進行治療,那裡有治病的方法’。”
“懂了,坑蒙拐騙。”言瓊說。
骨銜青反駁:“怎麼能算坑蒙拐騙?人類的教會不都是這樣宣揚的嗎——住在富饒之地的神明會帶走病痛,降下福音,淨化靈魂。”
“帶走病痛?”言奶奶想起骨銜青剛剛殺死螞蟻的行為,升起一股惡寒,她從骨銜青的手臂下鑽出來,坐遠了一些。
什麼神明,世上從沒有神明,人類靠掙紮自救才延續了火種。行走在世間的,就隻有惡魔。
“所以,你搶淡水,是給這些手下準備的嗎?”言瓊問。
“啊,這倒不是。”骨銜青伸手指向後方,“原本是用來洗澡的,我準備在這兒搭一個洗澡棚子。”
言瓊白了她一眼:“淨搞些用不着的玩意兒。”
骨銜青微笑着不搭話。
她可是愛幹淨的人呐,衣服要保持整潔,沾了黃土和血迹,就要及時清理掉,不像有的狼啊鳥啊人啊,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血漬粘在身上多難受。
骨銜青仔細看自己的手,幹幹淨淨,不染一絲鮮血,林中昏暗的光線将她皮膚襯得很白,幾乎看不見血色。
骨銜青放下手,從二樓輕巧躍下,皮靴将泥土踩出一個坑。她把那支普通的狙擊背在了背上:“言奶奶,今天我得獨自出去一趟,你就自由活動吧。”
“你去哪兒?”言瓊拉開脖子間的麻布,往下望。
“去見見我的小羊羔。”骨銜青仰着頭輕輕地笑,聲音裡帶着一絲寵溺,“她最近和别人走得太近了,我不喜歡,作為懲罰,我帶她出去逛逛。”
言瓊:“……”
骨銜青燦然一笑,隻不過轉身之後,笑容驟然間從她臉上消失。
她邊走邊解下手腕上的布條,細心紮好頭發,又仔細地整理好衣袖,踩着枯葉鑽出了林子。
放在林間的摩托車還在,骨銜青取了車,熟練跨上座位。
周圍遊蕩的四階骨蝕者又增多了。
骨蝕者聽到引擎的動靜慢悠悠地往這邊圍攏過來,骨銜青皺起了眉,有些厭惡。這些東西不會主動攻擊她,但會被她和言瓊吸引,對骨銜青而言,這是利害參半的事。
被這些惡心的東西跟着,總會覺得煩躁的。
她一擰油門,輪胎在泥土地上空轉,車子很快掉頭,骨銜青收回抵在地上的腳,加大馬力,車子載着她直直地沖向兩隻骨蝕者。
相撞之前,骨銜青騰出一隻手,摸上腰間的刀具,噌一聲響,匕首閃着寒光劃破空氣,精準地沿着右邊小型骨蝕者的關節削下。
同一時間,她毫不客氣一腳蹬在骨蝕者身上:“别擋我路。”
聲音一改人前的狀态,語氣冰冷而凜冽。
摩托車速度絲毫沒減,就這樣從兩隻骨蝕者中間的空隙,硬擠了出去。
出了枯林,骨銜青獨自一人沿着砂石路往東邊開。
荒原蒼涼又壯麗,下午的陽光昏昏沉沉,常年不散的霧氣将一切都變得模糊。
最終,摩托車開過平原,爬上了附近一座小山丘。
骨銜青停下車子,望了眼第九要塞,又回頭望向南方——從這裡開車一直往南,會途經一片巨大的沼澤。跨過沼澤,再往南走上兩天的路程,才會到達第一要塞的領地。
骨銜青倚在車上思索着,食指有一下沒一下敲擊着車把手,片刻後,她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天空中出現了大量展翅的渡鴉,遠遠望去,猶如一個個漂浮的黑色灰塵。
隻不過,這些黑鴉正朝着和骨銜青位置相反的方向前進,越飛越遠。
骨銜青歎了口氣:“走錯了,我在這兒呢。”她取下背上的長槍架在摩托車車頭上,利索地換上八倍鏡,裝上消音,再略微調試了準星。
然後,骨銜青伏在摩托車上,對準了天上的渡鴉。
鎖定的那隻渡鴉在隊伍最尾端。
骨銜青勾起唇角。有意瞄準,無意擊發,她輕啟雙唇,發出個拟聲詞。
“啪。”
搭在扳機上的手扣動,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目鏡之内,那隻渡鴉猛地一震,緊接着,右翅下垂,直線墜落。
骨銜青平靜地看着那個小黑點如煙花下墜。她想安鶴應該還不知道,嵌靈,是可以被傷害、甚至是“殺死”的。
骨銜青擡起上半身,重新收好槍背在背上,擡頭望天。
她已經站在足夠顯眼的位置,安鶴這麼警覺,應該一眼就能看到她吧。
……
安鶴覺得腦海裡一陣劇痛,好似某根細微的神經崩裂。她和海狄正在追尋某隻落單的骨蝕者,回頭卻發現有隻渡鴉直直墜落在地上,不停掙紮着。
它的翅膀中彈了。
“等等!”
安鶴按着太陽穴急忙喊停海狄,其餘的渡鴉紛紛掉頭,傳回來的畫面一瞬間湧進安鶴的大腦。
是骨銜青,這人再一次出現了。
在肉眼看不到的遠處,骨銜青站在山丘上和安鶴的渡鴉對視,荒涼的灰黑色中,隻有這個女人,是天地間唯一明亮的色彩。
在看見渡鴉轉向的那一刻,骨銜青擡手揮了揮,安鶴恍惚間又回到了夢裡,渾身血液不受控地沖上大腦——骨銜青傷了她的渡鴉。
而那個女人,還在笑。
這種混沌危險的感覺安鶴太熟悉了,骨銜青一定還在說話,說那句她聽了無數遍的話。
“安鶴,到我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