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鶴心有餘悸,她思考兩秒,果斷翻出座位,跨過車頂,進入後車廂找到了那輛摩托車。
摩托啟動得很輕巧,安鶴駕駛着它,從車廂上俯沖而下。
“海狄,你先回去彙報情況。”安鶴控制着摩托車和海狄平行,她看上去異常冷靜,可那沼澤一樣的眼眸,終于掀起吞沒一切的波瀾。
“不要和我一起走。”安鶴叮囑。骨銜青的目标是她。
海狄面露猶豫,她并不同意分開的事。她們跟着伊德作戰,對分開行動并不陌生,但眼下情況不太一樣,她們連對方是誰都還不知道。
隻是安鶴主意已定,已經調轉車頭。
海狄隻好探出車窗,把車上的無線電摘下扔給安鶴,大喊:“隔一個小時報一次平安,你注意安全,最好把第一要塞的王八蛋抓住!”
海狄已經默認了開槍的是第一要塞的人。
安鶴将無線電挂在腰帶上,比一般車輛寬大的車輪壓住沙面,猛速前進。她的車技并不是很好,但這輛車在沙地上行駛得很穩,馬力很足,連油也是滿的。
遠處骨銜青已經收起了槍支翻身上了機車,渡鴉緊緊跟在她身後,銳利的鳥喙就懸在她的頭頂,隻要抓住時機就會狠狠咬下。
可是,安鶴看到,骨銜青在笑。
骨銜青甚至,還回頭看了安鶴一眼。
映着夕陽,骨銜青微卷的頭發和米色的發帶在風中飛舞,鼓起的衣袖獵獵作響,但她動作異常利落,每一次轉彎和漂移,都精确萬分。
安鶴趕緊壓着她走過的路線緊随其後。
兩人在沙地上飙車,油門踩到底,老舊的發動機咆哮着,輪胎随時有打滑的風險。
可是,沒有人松開油門,像兩個瘋子緊咬,車子一前一後疾馳而過,風沙打在機車外殼上,發出刺耳的噼啪聲。
安鶴的車子明顯馬力更足,很快,她就闖入骨銜青後輪揚起的塵土。
安鶴緊盯着骨銜青的背影,她後悔沒有來得及學槍,也後悔沒有帶槍,骨銜青離她越來越近,但她缺少遠程武器,無法将子彈釘入骨銜青的右臂,讓這女人嘗嘗中槍的滋味。
周圍的景色因為速度而變得模糊,很快,兩輛車齊頭并進。
無邊的荒原上,隻有她們兩人在往更廣闊平坦的地方狂奔。
沙丘上不知不覺起了風,安鶴的渡鴉受到了逆風的幹擾,反而沒有安鶴本人那麼靈活。
安鶴立刻改變策略,死死盯準骨銜青。
機會來了。
突然之間,安鶴松開車把手,飛身一躍撲向了骨銜青,她緊緊抓着骨銜青的肩膀,靴底在地上蹭了兩下之後,安鶴翻上了後座,同時伸手去拔腰間的軍刀。
被丢棄的摩托車在沙地上滾了兩圈,一眨眼,就被遠遠甩在後面。
“瘋子。”骨銜青柔聲罵了一句,聲音裡帶着興奮的喜悅,她并未慌張,整輛車子車速未減,仍舊筆直地往前沖去。
安鶴拔刀的那一刻,骨銜青也騰出了手,精準地往後按住了安鶴的刀背。
安鶴正要反擊,骨銜青忽然中途變招,改為後探下抓,越過安鶴的手臂握住了刀柄後面的一截,手腕向下,猛地一扭。
安鶴始料未及,軍刀因為慣性脫手,被骨銜青反手又插回了刀鞘。
這個女人甚至沒有回頭,隻是低頭瞥了一眼。
安鶴心裡一跳,放棄了軍刀,她伸手繞過骨銜青的肋間,從後方掐住了骨銜青的脖子——安鶴早就想這樣做了,但在夢裡她無法動彈,骨銜青在夢中有絕對的壓制實力。
而現在不一樣了,安鶴可以随意調動四肢。
骨銜青沒有戴防塵面罩,安鶴能夠感受到骨銜青被風吹得發冷的皮膚,以及皮膚下猶如錯覺的微弱脈搏。
安鶴什麼都沒說,拇指用力,将骨銜青整顆頭顱按向自己的肩膀,算是為剛剛的幾槍報仇。
骨銜青被迫揚起頭顱,她胸腔劇烈起伏着,分不出是在喘息還是在笑。
可是,安鶴顯然低估了一個在荒原上遊蕩的人,用來保命的搏鬥能力。
骨銜青忽然踩着機車的側面起了身,她單腳承力,腰身一扭,輕巧地從安鶴的臂彎間扭身出去,下一秒,骨銜青握着車把,毫不客氣地往後掃腿。
安鶴有所防備,仰身躲過,誰知骨銜青又立刻屈腿回踢,膝蓋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安鶴的肩膀上,這一踢帶着十足的狠勁,骨肉相撞,安鶴一聲悶哼,半邊身子往右栽倒,差點翻下了車子。
車輪的速度不減,安鶴整個人倒吊,隻能靠雙腿穩住身形,風沙打在安鶴臉上,她意識到,骨銜青會些格鬥的能力,而她不會。
她失算了,出了夢境,骨銜青依舊壓制着她!
安鶴雙眸一凝,心中發狠,終于觸發了破刃時間!
那一秒,安鶴死死抓住骨銜青的衣服翻身而起,而骨銜青似乎随時提防着她使用天賦,在這一刻骨銜青第一時間拔走了安鶴的軍刀。
安鶴不需要軍刀。
她貼近骨銜青的後背,伸手圈住骨銜青,在死死禁锢住骨銜青的腰身之後,右臂上的袖刀一甩而出!
安鶴曲肘,刀尖沒入骨銜青的右腰。
然後,在車子越過沙丘騰飛的那一刻,袖刀毫不遲疑地一刺到底!
周圍的一切都放慢了。
包括泵濺出來的血點子。
骨銜青悶哼了一聲,被安鶴圈在懷中的身軀輕微發抖。
安鶴壓着聲音,說出了她們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你傷了我的嵌靈,我捅你一刀不過分吧。”
車子随着她的話音重重落地,破刃時間消失的那一刻,兩個輪子嗡鳴着飛蹿出好遠。
片刻後,骨銜青沉默着松開車把,終于捏下了刹車。
她們停在一處荒蕪的平原,遠處似乎有些微水光,被太陽的餘晖照得閃閃發亮。無數隻渡鴉在頭頂盤旋,随時待命。
骨銜青扔了軍刀,低頭看着自己腰間的傷口,兩秒後,她出乎意料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安鶴。”她修長的腿支在一邊,整個人卸了力氣順勢躺在安鶴的懷中,仰頭靠在了對方的肩上:“你真是讓我驚喜。”
荒原寂靜無聲,摩托車的嗡鳴也沒有了,隻有車上相依偎的兩人,遠遠看去,她們好像親密無間的愛人,頭挨着頭,連劇烈的喘息都歸于一個頻率。
可是,全然不是。
安鶴低頭瞥見骨銜青唇角的笑,右手毫不客氣又往前遞了一寸。
鮮血再次噴湧出來,連帶着自己的手背,都濺到了濕熱的溫度。
骨銜青長長的睫毛顫動,她半垂着眼,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笑的,眼角滲出些淚光,看起來媚意透骨。但她并未反擊,隻是仰頭凝視着安鶴,同時握住了安鶴懸在她腰間的手。
然後,骨銜青無視傷口的深度,一寸一寸、非常緩慢地将袖刀拔了出來。
刀身離開軀體的那一瞬間,鮮血和她的紅衣暈染在了一塊兒,看不出個區别。可她表情依舊。
安鶴的心髒猛地跳動起來。這個女人,好像也不怕疼。
骨銜青松開袖刀,緩慢擡手摸上安鶴的臉頰,手掌接觸到的鮮血順着指尖,沾染到安鶴的眼皮上、臉上。
骨銜青蹭掉安鶴的圍巾,故意且瘋狂地将剩下的血漬沾到了安鶴的側臉和下颌上。
溫熱、黏稠、好像燒灼的火藥。
安鶴的睫毛沾了鮮血,視線裡帶上模糊的紅色,她低頭,胸中的快意和驚懼翻湧,這種奇異的感覺讓她頭皮發麻,她低聲罵了一句:“瘋子!”
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瘋子。
骨銜青聽見這聲罵大笑起來,笑容明媚妖豔,她像夢中一樣溫柔地拍拍安鶴的臉蛋,然後附在她耳邊低語。
“很好,現在你已經知道,嵌靈是可以被傷害的了。”
這句突兀的話再次觸動了安鶴的神經。
她的嵌靈沒有再受傷害,隔了這麼久,骨銜青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一句。
“什麼意思?”安鶴警覺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