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志輝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捂着屁股就要逃跑,蘇奶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但還是發生了一點小意外,蘇奶奶另外一隻手拿着的剃頭推子一滑,就這麼順着蘇志輝的頭發中央推了過去。
蘇志輝的頭發頓時被剃出一條通天大道,提前五十年實現地中海造型。
周圍的人頓了下,然後爆發出哄笑聲。
蘇志輝一摸頭發沒了,哇的一聲哭出來。
林飛魚懵了。
她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吐了吐舌頭,她趕緊追上爸爸的腳步溜之大吉。
蘇志輝最終被剃成了光頭,光溜溜的大頭像極了鹵蛋,他也因此多了一個“鹵蛋”的綽号。
那日過後,林有成去百貨商場買了兩盒友誼牌雪花膏,以及一罐海鷗牌洗發膏回來,李蘭之看到後,一直嗔怪他亂花錢,但嘴角勾起的弧度洩露了她的歡喜。
或許夫妻之間就是這樣,你進一步我就退一步,你給個台階我就順坡下。
就這樣,林飛魚沒有被送走,改名字的事情也跟着不了了之。
李蘭之這次雖然是流産,但胎兒六個多月,跟經曆了一次生産沒啥區别,按道理是要坐足一個月的月子,但她休息了一個星期就去上班,任林有成怎麼勸都沒用。
在她看來,孩子已經沒了,那“勞動模範”這個稱号她怎麼也得拿到,而且還要拿得實至名歸,不能讓任何人有質疑的餘地。
在她休息那幾天,大院不少人拿了東西上門來,或是紅糖,或是雞蛋,林有成拿着本子一一把名字和數量記下來,但奇怪的是,李蘭之的婆家和娘家卻是沒有一個人上門來。
每逢新學期開始之前,大院的家長們都會押着孩子們去飛發,但今年林飛魚反其道而行,因為爸爸同意給她留長發。
林飛魚高興壞了,在鄉下時她就羨慕其他女孩子可以留長頭發,可以紮成各種好看的辮子,但阿婆沒時間給她梳頭發,而且長頭發費皂角水,每一次她用皂角水洗頭兩個舅媽就會念叨。
但現在爸爸不僅答應讓她留頭發,還認真跟人學怎麼紮辮子,準備以後給她紮。
整個大院會給女兒紮頭發的爸爸,幾乎找不出第二個,女孩子留長發,要麼是家裡的女性長輩幫忙紮辮子,要麼自己弄。
像常美就是自己弄,而且她很聰明,經常想出各種漂亮的新花樣,大院的人要是想跟她學習新花樣,一般都會帶上一點吃的,糖果或者水果,有時候也會給條紅繩或者蝴蝶結。
而常歡是典型的手殘黨,連最簡單的馬尾她也紮不好,而她跟常美兩人關系針尖對麥芒,常美不樂意給她紮頭發,常叔叔也沒空管她,因此她經常頂着一頭雞窩頭,亂糟糟的。
常歡也想讓她爸學紮辮子,卻被臭罵了一頓。
林飛魚基礎很好,且開學之前林有成給她開了一下小竈,因此新學期開始,她直接上了二年級。
去學校報到的第一天,林飛魚穿上了爸爸給她買的新裙子、新鞋子,隻到耳邊的頭發綁不起來,于是隻将上半區的頭發紮成小辮子,然後夾上大紅色的蝴蝶結,拿着小圓鏡左看右看,林飛魚覺得自己漂亮得好像小公主。
這時對面的常家傳來一聲冷嗤,林飛魚扭頭,正好看到常歡對她翻白眼,她也哼了聲扭過頭去。
她跟常歡鬧掰了,因為常歡想讓她把蝴蝶結給她先戴,她不願意,于是兩人絕交了,這是她們絕交的第三天。
“飛魚走了,第一天上學别遲到。”林有成在樓下喊道。
“來了,爸爸。”
林飛魚背上軍綠書包,像一隻快樂的小鳥一樣飛奔下樓。
常歡站在樓梯上,心裡的嫉妒仿佛烤架上的烤鴨,幾乎要流出油來。
常美經過她身邊時,冷臉睨了她一眼:“還不走?第一天上學就想被老師罰站?”
常歡撇了撇嘴,慢吞吞跟了上去,心裡卻想着,為什麼她的爸爸不是林叔叔呢?
林飛魚去的學校就是她爸任教的罐頭廠子弟學校,來這裡上學的全是罐頭廠的職工子女,學校是個幾百平米的院落,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林有成把女兒交給二年二班的班主任,班主任領着她去了教室,讓她上講台給大家做自我介紹。
林飛魚拿着粉筆在黑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說:“我叫林飛魚。”
話音一落,全班就哄笑起來,無他,還是因為林飛魚的口音。
廣西梧州白話和廣州白話盡管溝通沒問題,但口音上有區别的,回到廣州半個月來,林飛魚努力學這邊的口音,但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過來。
林飛魚眼睛紅紅,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江起慕擡頭朝講台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眼睛大大、紅通通的樣子,讓他莫名想到了兔子。
班主任拍拍手,大聲說:“都給我安靜下來,同學之間要友愛互助,誰要是還敢嘲笑其他同學,現在就給我出去走廊站着。”
這話一出,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班主任對自己的威力很是滿意,目光在教室掃了一圈,然後指着一個位置道:“你坐那裡吧。”
林飛魚順着老師手指的方向看去。
呆住了。
老師說的位置正好在江起慕的前面。
而江起慕的同桌是大嘴巴讨厭鬼蘇志輝,因為頭發那事,她在蘇志輝的“憎恨名單”中名列前茅。
更離譜的是,她的同桌是沒脖子的小胖墩——錢廣安。
她從常歡那裡得知,錢廣安是罐頭廠副廠長的孫子,平時性格很霸道,但這不是大家不跟他玩的原因,大家不跟他玩是因為他奶奶。
錢廣安是錢家三代單傳,其寶貝程度可想而知,尤其是錢奶奶,那簡直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但小孩子們一起玩,摔傷碰傷都是常有的事情,一般父母都不會在意。
但錢奶奶不一樣,一旦發現錢廣安身上有點傷口,那可是捅了馬蜂窩,她定要上門去讨說法,直到小孩父母把“肇事者”打一頓才罷休,一來二去,大院的孩子就不樂意跟錢廣安玩了。
換句話說,她的“左鄰右舍”就是一群難搞的刺頭。
班主任把她安排在這麼個位置,讓她還怎麼愉快地上學?
江起慕看到林飛魚的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圓,由可憐兮兮的兔子轉變成仿佛被雷劈中、石化的兔子。
林飛魚艱難挪動着腳步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後從軍綠書包拿出筆,在木桌上畫下一道很明顯的“三八線”。
沒錯,她林飛魚,堅決要跟這三個刺頭劃清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