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夾槍帶棒,小護士正處于怕被投訴的階段,剛想做些挽回工作,醫生視線快速掃向候号者。
其實,也就兩三秒時間。
可足以讓他不耐煩的表情凝固,瞳孔顫動,話卡在喉嚨,右手下意識擡起想整理多日加班淩亂的衣領,卻碰掉夾在口袋邊的證件,掉在地闆上響脆。
“小钰?”
被叫者擡頭。
相較于前者視線摻雜的驚訝、狂喜與不可置信,被喚者的表情倒顯得稀疏平常,恰巧叫号器播報:“請12号徐钰鳴女士進候診室,13号準備。”
孕婦總算知道了“她”的名字。
字音聲調像鑿碎的冰抛進盛夏,嘩啦融在光裡,化成小灘水,一滴滴沁到呼吸冰涼。
“呼咔——”
推拉門閉合,候診室隻有他們倆。
李奕沒有讓小護士跟進來,他忙前忙後鋪好一次性消毒床單,又用消毒液擦遍所以皮膚能觸碰到的地方。
“您怎麼沒約私人醫生?如果我沒有過來,換成另一位檢查您……”
“好啦。”徐钰鳴無所謂坐下,順勢擡起腿:“我有穿胸衣。”褲子窣窣滑落至膝,比白玉瓷還惹眼的小腿。
可能因身體構造原因,徐钰鳴體毛天生稀少,顔色更是難以分辨的淡,人雖瘦但并非毫無肌肉的羸弱,早晨出門匆忙他僅套了襪底,夏天方便孕檢穿着寬松。
看着李奕擦完扶手擦儀器,擦完儀器擦桌面,徐钰鳴胳膊後撐在床,百般無聊踢踢他小腿。
“李醫生,你是想對房間大掃除?”
“對、對不起,我馬上。”
後者穿款式簡單立領灰襯衫,鼻梁架了副金絲邊眼鏡,額前劉海垂落,露出修剪整齊的發絲末梢,脖頸被領口與白大褂遮去半截,延伸出小塊,剩下沒入衣服裡。
徐钰鳴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稍顯青澀,笑起時臉頰的小痣剛巧落在梨渦裡,他歪頭,稍長發絲堆在肩窩,嗓音淡到極緻:“你在害羞嗎?”
李奕攥緊褲縫:“沒有。”
“這些年過去,你跟高中沒區别,還是這麼不坦誠。”徐钰鳴笑容加深,令人無法直視。
李奕疊起消毒濕巾。
今早保潔部人員拖了地,綠色地漆亮眼,空調運作聲嗡鳴,他心髒砰砰直跳,若不是襯衫紐扣束縛,幾乎要從喉嚨蹦出來。
“我來之前登上醫院挂号平台,我們李醫生連續三天無号,怎麼現在就有時間?”他話講得吳侬軟語,帶點江南獨有氣息,尾音上揚。
“……領導安排,麻煩您躺下。”
解釋壓根毫無可信度。
徐钰鳴倒也不戳穿。
李醫生低垂着頭坐回椅子,順勢拿起儀器探頭,聲音越發顯得沉悶。縱使動作重複上百次,但被檢查者換成資助他念完博士的初戀——李奕因心慌,險些撞歪擺在桌子的書立。
自他眼角餘光望去,徐钰鳴放下交疊的細長小腿,松松搭在床邊,雖是孕夫,但由于胎位後懷,衣服稍寬大些就能把孕肚遮得嚴實。
對方擡手,五指細如蔥削,沿對襟解開衣扣,露出類似吊帶的裡衣,兩塊罩杯猶如碗口,輕巧巧托住像剛剛開始振翅的柔軟雛鳥。
自始至終,徐钰鳴都未望他。
意識到這點,盡管醫院冷氣開得很足,李奕胸口依然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