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歡那套前朝宮裝,也很喜歡梳雙螺髻,若不是陸晏和的警告,她一定還會再如此裝扮的,在宮中走動,被内侍發現,她就得被送到陛下面前。
陛下找的是仙子,結果來了個戲子,這不成了欺君了麼?陛下一個龍顔大怒,她就要小命不保了。
想起馮回的叮囑,原本對陸晏和的怨氣全轉為感激,由此更覺得陸晏和心地良善、是個好人。
既然是好人,那求他辦事,應該不難。
但是她跟人家還不算熟稔,紅口白牙就去相求,怕是不妥。姜寶瓷還是決定多來杏園走動,摸清陸晏和的脾性,才能投其所好,慢慢地解開他與李才人之間的誤會。
聽到她說起衣裳的事,陸晏和腳步一頓,他明明吩咐了暗衛,不要暴露身份,為何還是讓她知道了。
“陸某壞了姜姑娘的好事,對不住了。”陸晏和瞥了她一眼,“你若是想讓陛下寵幸,飛上枝頭晉升妃嫔,可以叫織造局再做一身一樣的宮裝,本督不攔着。”
“沒有沒有,我可不想。”姜寶瓷擺手道,“我那日是來杏園找你的,誰知道會被陛下瞧見,幸虧離得遠。我可不想成為妃嫔,一輩子困在這宮牆之中,我以後要出宮去,遊山玩水、吃香喝辣。以前每次陛下去長春宮,我都躲出去的,就怕他看上我讓我侍寝。”
姜寶瓷說的理所當然,仿佛隻要陛下看她一眼,就一定會被迷住似的。
陸晏和一哂:“你找我做什麼?”
“來看你呀!”姜寶瓷笑容坦蕩。
“......”陸晏和默了一瞬,移開目光。
就聽姜寶瓷接着道:“你那日瘸得那樣厲害,我怕你的腿壞了,以後成個殘廢,擔心得很。”
“你,閉嘴!”陸晏和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他已經來到北屋門前,推門走了進去。
腿傷是他的逆鱗,身邊的人誰都不敢提,姜寶瓷卻毫不避諱的輕松說出口,實在是可惡。
可她又口口聲聲說着關心,叫人有火無處發。
“督公,你怎麼生氣了。我是真的擔心你。”姜寶瓷說着也要跟進屋。
“站住,出去!”陸晏和側頭瞧見她的動作,立刻出聲喝止。
姜寶瓷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愣在那裡,看向屋裡的人。
隻見陸晏和站在堂内一人高的香籠旁,手裡拿着件豆青色燕居服,面露愠色地盯着她,像隻被侵犯了領地的孤狼,煩躁地對着入侵者龇牙炸毛。
室内依舊如前幾日一樣香霧缭繞,姜寶瓷看着他攥緊的雙手,莫名覺得他是在緊張。
“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就是覺得這個香榧很好吃,特意給你留的。”姜寶瓷說着,在陸晏和的注視中,輕手輕腳地往屋裡走了兩步,把手中的小托盤放到窗下的書桌上,然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快速退出門外,還貼心地幫他關上了門。
陸晏和在原地站了片刻,把手中的衣服重新放回香籠上,緩步踱到桌前,看着巴掌大的小托盤中十幾顆棗核狀的香榧,上面很幹淨,一點黑渣也沒有。這東西難剝,可見剝的人很用心。
姜寶瓷那雙手他見過,柔弱無骨、嫩如筍芽,一看就是從沒幹過粗活,恐怕連針線也不曾做過。這樣的手剝出來的香榧,很難想象是什麼味道。
陸晏和伸手拈起一顆送到嘴邊,剛要張口,就聽到窗外馮回刻意壓低的聲音:“哎呦小姑奶奶,主上的屋子你也敢進,不要命了!快走快走,小心一會兒主上惱了要罰人。”
聽着外面遠去的腳步聲,陸晏和冷嗤一聲,把手中的香榧往小托盤裡一丢,轉身扯下方才的燕居服,頭也不回地進了裡間浴房。
他堂堂東廠廠督,又不缺這口吃的。
沐浴更衣完畢,已經到了正午時分,陸晏和拉響檐鈴,吩咐王興備膳。
王興做事麻利,很快就照常例呈上來一桌膳食,就擺在窗下的桌案上。
陸晏和坐在桌前,興緻缺缺地吃着清粥小菜,眼睛餘光又掃向一旁的小托盤。
算了,就當是打蟲了。
他迅速拿起一顆香榧放進嘴裡,胡亂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
一股焦香在口中漫開,陸晏和若無其事地接着低頭吃粥。
滋味平平,并沒有什麼特别的。
他這樣想着,突然覺得屋子裡有些悶,便伸手将雕花窗棂支起,一陣涼風鑽進來。陸晏和擡頭向外看去,這時節院中的杏樹葉子早就掉光了,空蕩蕩的枝幹四下延伸、毫無章法,蕭條的景緻并沒有什麼看頭。
他剛要收回目光,忽然窗外人影一閃,一雙白嫩纖細、指尖塗着紅丹寇的手攀在窗沿兒上,緊接着是姜寶瓷彎着腰,從窗牖中探頭進來,可憐巴巴地看着他:“督公,有吃的嗎,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