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甯宮的小廚房在宮裡是一等一的,因為冰都是例份的,許多嫔妃其實都不舍得這樣用冰塊做吃食,大都是去禦膳房裡頭取,但禦膳房的手藝可比不上坤甯宮小廚房的精緻,因此皇後娘娘宮裡的吃食都是不輕易嘗到的。
殷璟初的視線有意無意落到了賢妃身上,見她不曾注意到小幾上的那碗吃食。
貴妃是面上藏不住心思的,今日一直忍着不曾參與到口舌之争中,也是怕露了餡,但心裡卻一直盤算着事情。
殷璟初挑了挑嘴角,拭目以待接下來的戲。
姜才人端着冰雪冷元子,她舀起銀勺嘗了一口,嘴角流露出舒心的笑意來,與一邊的同為新晉嫔妃中的一位葛娘子說起話來。
葛娘子也是這次新晉宮嫔之一,恩寵不算出挑,但也被陛下宣召了幾回。雖然比不上殷璟初,但不屬于被陛下抛之腦後全然記不起姓名的,因此自然在這次前往行宮的嫔妃之列。
她和姜才人倒不知是什麼時候搭上的,但近幾次都是有說有笑的模樣,殷璟初還聽松融說二人來往的好不親熱,好幾次在禦花園的一角涼亭中撞見二人,看來是臭味相同,暫且結為了同盟。
玫妃見姜才人都捧起冰碗來,她也捧起來嘗了一口,難得面上流露出驚豔的神情,皇後遂溫和笑道:“諸位妹妹們都嘗上了,這是本宮特意吩咐小廚房做的新吃食,很是解暑。昨日本宮嘗了不錯,今日便想要大家都嘗嘗,雖然是冰的,但已經放了會時辰,吃到嘴裡不會覺得太冰。”
玫妃聞言,忙不疊點頭贊道:“還是皇後娘娘時時刻刻都念着臣妾們,有什麼好的都不會忘了咱們。臣妾們有幸,如今這天是熱,若不吃些冷的,都覺得這暑熱難熬。”
說話間,她又吃了一個透明玲珑的元子,裡頭都是各色果醬餡的,酸酸甜甜又冰冰涼涼,讓人不免心曠神怡。
駱修容等人也端起冰碗來紛紛嘗了起來,貴妃慢慢撥弄着銀勺,視線有意無意往賢妃那邊瞧去,見賢妃不為所動,她勾了勾嘴角道:“皇後娘娘的美意,怎麼,賢妃妹妹不嘗嘗麼?”
賢妃嘴角笑意不淡,反而愈發懇切道:“皇後娘娘的美意,隻是臣妾少不得要辜負了。原是這陣子食欲不暢,吃什麼都想要吐,可惜了娘娘的吃食。”
皇後想到賢妃有孕吃不了寒涼之物,特意替她換成了一碗溫熱的乳糖圓子,原已經是照顧到賢妃,但賢妃壓根兒不碰,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懷孕的人原本就會更加謹慎一些,在自己宮裡一應吃食都十分用心,何況是在外頭。衆目睽睽之下,賢妃依舊不放心,可見她的謹慎細緻入微。
貴妃勾了勾嘴角,諷刺一笑道:“賢妃妹妹食欲不暢,每日用的吃食都不多,還要難為你一起跟着去行宮。行宮可沒有小廚房,禦膳房供應一應吃食,到時候隻怕妹妹不适應,到時候腹中皇嗣也不舒坦,還不如留宮歇息的好。”
貴妃這番話說的實在犀利,一針見血。賢妃再有什麼由頭都扯不出來了,殷璟初微微垂眸,将銀勺擱在了碗裡。
玫妃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漫不經心笑着道:“貴妃娘娘這話說的,不知您是何時這樣體諒賢妃娘娘了。不過一路舟車勞頓,賢妃娘娘的确該保重身體才是。前幾日連請安都來不了,到時候颠簸可怎麼好。”
她與貴妃難得站到了一條線上,惹得衆人側目。衆目睽睽之下,眼見賢妃面上笑意不變,她輕輕端起那碗乳糖圓子來,雖聞着一陣噴香味撲來,但她仍然覺得胃裡不舒服。
但貴妃和玫妃這般咄咄逼人,她卻不能再躲避下去,因此笑了笑道:“既然貴妃姐姐和玫妃妹妹這樣盛情,臣妾自然不能辜負了皇後娘娘。”
話落,她舀起一個黃色的小圓子來,飽滿可愛,在衆人的注視下吃了這個圓子,似乎是不為了辜負皇後娘娘的美意,她多吃了幾個這才将碗放下,嘴角笑意愈盛。
“臣妾多謝皇後娘娘美意,娘娘宮裡的吃食的确首屈一指,非咱們姐妹的宮裡能比。”
殷璟初不留痕迹地收回視線,眼神中閃過幾分狐疑。
皇後繼續囑咐道:“駱修容和管貴嫔要仔細一些,你們二人要照顧公主,因此處處都要留心。到時候行宮中,若是公主有個什麼頭疼腦熱都要快些禀報本宮,去請太醫。這次因為太後娘娘不去行宮,陛下挂念太後娘娘的身體,因此宮中太醫院大半太醫都要留下,到時候唯恐人手不夠,你們作為公主的母妃都要留神。”
駱修容和管貴嫔忙起身道了聲是,留下岑容華一人面上陰晴不定,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面上卻是極盡忍耐。
請安散了後,殷璟初回到惠和殿,一邊的桃紅揮退了宮人們,她壓低聲音謹慎道:“也不知道貴妃娘娘哪裡來的本事,竟然能買通坤甯宮的小廚房。即便是查出來,到時候皇後娘娘也少不得要擔這個責任。”
殷璟初挑了挑眉,淡淡道:“前些日子皇長子身體有礙,皇後的一顆心都落在皇長子身上,如今又要操心行宮之事,難免有鞭長莫及的時候。再說,莫要瞧着貴妃張揚跋扈,她伺候陛下多年,沒有子嗣光憑着寵愛便能做到嫔妃中的第一人,在宮裡豈非是沒有人脈的?”
桃紅點了點頭,又有些惴惴不安道:“可若是賢妃那邊出了什麼事,要發作也到了時候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傳來。”
殷璟初卻是氣定神閑,她淡聲道:“且等着瞧吧。”
沒等來章台宮的消息,卻等到了陛下駕臨惠和殿。
陛下今日又翻了殷美人牌子,消息傳到後宮又讓多少人眼紅嫉妒不已,可任憑她們眼紅妒忌,陛下照來不誤。
蕭煜豐神俊朗的臉上帶着絲絲笑意,心情頗為愉悅,殷璟初自然要迎合他,溫柔一笑道:“陛下這樣高興,可讓嫔妾猜一猜是為着何事。”
“聽聞陛下有兩年不曾去過行宮了,行宮樂趣無窮,比之宮裡要怡然放松的多。陛下這些時日一直為着國事操勞,眼見着人都消瘦幾分,趁着這次去行宮能松快些。”
蕭煜自問将疲憊掩飾的很好,卻還是輕松被殷璟初看了出來。
他擺了擺手,殷璟初卻主動伸出手将蕭煜的手握住,蕭煜微微一怔,觸碰上柔軟的肌膚,不知什麼讓心也顫了顫。
殷璟初牽着蕭煜的手坐下,又親自為他捏起眉心來,舒緩有度,蕭煜始終不曾說話 ,但心中卻閃過幾分難言的滋味來。
那些難以言說的異樣的情緒慢慢蔓延開。
“陛下可一定要保重身體,這江山社稷再重要,可有了好的身體才是一切的根基。陛下可莫要撿了芝麻丢了西瓜,不然嫔妾也會擔心的,瞧着您瘦了,嫔妾都要寝食難安了。”
蕭煜聽了這話,嘴角滲出笑意來。
這樣保重身體的話他聽過許多,卻都不及後頭那句拍馬屁的話。
聽着俏皮可愛,不似旁的嫔妃在他跟前明明心中戰戰兢兢,但還要極力自持,裝着溫柔端莊的模樣。
他能感受到殷璟初的不同,她是鮮活的人,在與他的相處中是不自覺流露的輕松自然,而不是那種天然對着上位者的拘謹和臣服。
殷璟初俏皮一笑,正要接着說話,不料外頭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江順硬着頭皮進來,面色難堪頗為焦急道:“陛下,章台宮那邊傳來消息,說賢妃娘娘腹痛不止,請陛下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