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阿姨!”
第二天,不過是睡一覺就到了。
今日天朗氣清,雖還帶着一絲絲冬季未消的寒涼,也好過前幾日捉摸不透的天氣溫度。
林淺帶着一晚上興奮的睡不着的李湛言去了風源入股的一座遊樂園。
遊園活動是從早上九點開始,一直到了下午三點,林淺已經是個廢人了。
她發現比陪人逛街更累的是,陪現在隻有八歲記憶的李湛言逛遊樂園。
因為所有遊樂項目她都要全程陪伴着李湛言。她現在也才知道,李湛言承受能力有多強。
那要命的過山車她們玩了十次!
那要命的大擺錘玩了十五次!
吓死人的鬼屋也通關了三次!
林淺坐在長椅上,身邊的李湛言完全不知疲倦。
“阿姨,我們等會兒再去坐一次海盜船吧!”李湛言手指一群人尖叫着的海盜船。
林淺擺了擺手,果斷拒絕,“我們等會兒還是去釣金魚吧。”她太需要休息了!她的體力實在是跟不上李湛言了。
“好啊。”隻要是玩,李湛言就沒有拒絕。
二人就坐在長椅上,看着人來人往,每一個人都是笑着來遊樂園裡玩耍。
林淺覺得玩了太多次的過山車、大擺錘,自己腦子裡面都在天旋地轉。
她偏頭看着身邊還神采奕奕的李湛言,在昨天李湛言提出要回李家,要找自己爸媽的時候,林淺才更清楚的意識到,八歲的李湛言記憶裡根本沒有她林淺。
那麼現在失憶的李湛言,為什麼要這麼聽自己的話呢?
“李湛言,你當初為什麼就跟我走了呢?”林淺現在才覺得八歲的李湛言,一個人在别墅不哭不鬧,乖巧得太聽話,而她更把李湛言的聽話當成了理所當然。
“因為阿姨你說,你是我的家人啊。”李湛言一笑,眉眼都彎彎的,跟月牙似的,聲音裡都帶着笑意。
林淺看着她,二人出遊衣着都簡單普通,李湛言是一件黑色的寬松大衣,裡面是一件寬松的羊毛衣,簡單的黑白色調。
她分明是冷靜掌握全局的人,可現在卻天真的無邪,幹淨得如一張從未寫過字的白紙。
她對林淺的乖。
隻因為當初在醫院裡林淺的那一句,家人。
失憶了的,毫無安全感的李湛言,便因為這麼一句話,這麼無條件的信任了她。
家人這個詞語太重,重的令林淺覺得有些難受。
因為她這段時間對從車禍劫後餘生,還得病失憶的李湛言的态度很不好。
她對失憶的李湛言冰冷,不近人情。
是因為太恨李湛言的原因嗎?
是因為曾經太愛她,愛的遍體鱗傷,在她好不容易要離婚逃離時,林淺害怕了這突然失憶的李湛言的這一變故。
她怕太靠近,又死灰複燃,現在的林淺承擔不起這一句因為哄騙,而說出的家人。
“阿姨,你眼睛紅了。”李湛言伸手,指腹輕柔的擦去了林淺眼睛流出的淚,看着手中亮晶晶的淚滴若有所思。
林淺沒有注意到自己居然紅了眼,正要拿紙巾擦眼淚。
李湛言又說:“阿姨,我媽媽在沒有生我弟弟的時候,也經常偷偷的哭,她哭我為什麼不是個男孩子,她說就因為我不是男孩子,她才受了那麼多委屈,我被生下來就是一個錯誤。所以我一直很聽話,因為我喜歡媽媽,我希望能她笑,不希望她哭。”
現在的李湛言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林淺才會哭。
李湛言說着抱住了林淺,輕輕拍着她的背,哄着林淺。
因為林淺聽明白了李湛言的話,她是期盼自己的父母能愛自己。
可是李湛言的父母從未愛過她。
林淺的眼淚突然就決堤,又如大雨傾盆而下。
在她愛李湛言的那麼多年裡,她很想知道,李湛言為什麼與她的原生家庭關系那麼差。
可是李湛言閉口不言。
卻在今日,由失憶的她,親口說了出來。
李湛言見她還在哭,松開了林淺,脫下左手的大衣,将自己那寬松羊毛衣的袖子撸起,露出那雪白的手臂,伸到林淺面前,乖巧的說道:“阿姨,你掐我吧,我媽媽生氣的時候,掐我幾次她就不生氣了。”
也脫着另一隻手的衣服,說道:“我這隻手也可以給阿姨掐的。”
林淺看着這白皙的手臂,哭着問:“李湛言,她居然掐你嗎?”
林淺是氣,又是怒,她覺得李湛言無比的強大,睚眦必報,應當從未受過欺負。
沒有人能欺負那麼強大的李湛言!
李湛言也應該不受苦才對!
可是現在,林淺知道,李湛言的童年很苦,可過得很苦的人卻笑着。
李湛言笑着說:“媽媽隻是太難受了,所以才掐我打我的。其實沒有關系的,因為我不是男孩子,才讓她流了那麼眼淚,才讓她受了那麼多苦。弟弟出生後,媽媽就不哭了,爺爺奶奶也不生氣了,爸爸也高興了,我也很高興。”
林淺看着這笑得不在意的人,心裡就更加難受,她根本不知道李湛言童年到底受了多了苦,到底被他們唾棄、冷眼相待了多久,才長成為現在這般強大到百毒不侵的樣子。
林淺很心疼,她現在才知道,李湛言到底為什麼會對李家那麼狠,對她的父母那麼冷血。
“阿姨其實我都知道,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不喜歡我。”李湛言隻是笑得眯眯眼,仿佛心裡一點也不疼。
可是她都明白,她都看在眼裡,她能感受得到,自己的父母是厭惡她的,也因為他們都說過。
“你怎麼不去死呢?”
“你為什麼不是男孩呢?”
“你長大後也隻是個嫁入他人家的媳婦,是要帶走李家股份的白眼狼,你對李家來說毫無用處!”
“……”
大人總以為孩子是天真無邪的,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整天隻知道玩,也不會将他們說過的重話放在心上。
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一些惡毒言論,孩子們一直都記得。
有些話更是記了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時常被那些惡言惡語侵擾,在他們長大後,為了對抗那些惡言惡語,更是辛苦的戰鬥。
自己最親的人,更能傷自己最深。
不幸的童年,更要用一生去治愈。
李湛言眼裡含着笑,眸子清澈又明亮,說道:“阿姨,謝謝你能喜歡我。”她從未被誰喜歡,可是喜歡與讨厭她還是分得清的,哪怕她隻個孩子,她也分得清的,這個人是喜歡她的。
立春的陽光柔和又溫暖,李湛言一直是笑着的,從她睜開眼看見林淺的時候起,她都是這樣高興的笑着,孩童的稚嫩的神态,懂事的令人心疼。
“阿姨這是我第一次來遊樂園,我們要玩得盡興才行!”
八歲的李湛言央求過自己父母很多次,想要來遊樂園玩,可是他們隻會罵她玩物喪志,讓她滾開。但是她的弟弟就不會,他說想要去遊樂園玩,他就有了一座屬于自己的遊樂園。
李湛言站起了身,大步走出了幾步,走進了人海裡,林淺淚眼模糊,沒有預料到李湛言會突然起身,她也站起身要跟上去。
李湛言忽然回眸看來,一旁的參天香樟随風搖晃,陽光被樹葉剪碎,光影斑駁落在她身上,隔着人山人海,開心的一笑,忽然消失不見。
林淺眼看着她栽倒在地,驚慌失措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