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
A大,油畫系大一的課堂。
初秋的陽光從窗外灑落進室内,整個教室被染成暖融融的橘色。
講台上梁教授正在講《中國美術史》。
“武榮祠的内部壁面裝飾方式與武梁祠相同。也是每一壁面分為三層或四層……”①
黎語坐在教室最中間的第二排,眼皮止不住地下垂,眼下一片睡眠不足的烏青。
他皮膚很白,襯得那片青色格外明顯。
梁教授低沉而富有韻律的男中音好像是催眠曲,聽得黎語昏昏欲睡。
瞌睡蟲襲來,黎語的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重重點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小鯉魚吊墜從T恤裡掉落出來。
“黎語,你來說說,兩晉南北朝的繪畫藝術有什麼特點?”
黎語一個激靈,猛地站起來,人還沒完全清醒,就下意識答道:“人物畫注重傳神,山水畫逐漸從人物畫中分離,作為獨立的畫種興起……”
黎語答題的時候,教室裡的同學們不由竊竊私語。
“兩晉南北朝的部分不是還沒學嗎?”
“對啊,我看書上下一章才是兩晉南北朝的内容。”
“梁教授故意問的吧,我剛看見黎語打瞌睡了。”
“我去,他答的和書上的一樣,牛逼!”
“那當然了,人家可是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進來的。”
……
黎語答完,梁教授點頭讓他坐下。
随後又意有所指道:“我們班的某些同學,不要仗着自己專業成績好,就不重視課堂。有些人剛從緊張的高中進入大學,就好像重獲自由,管不住自己了,通宵熬夜打遊戲,白天上課沒精神,年輕人,還是要注意身體。”
黎語的臉唰一下紅了。
梁教授又沒有指名道姓,他都不好意思解釋,自己打瞌睡不是因為熬夜玩遊戲。
下課後,黎語和林嘉去食堂吃晚飯。
林嘉憤憤不平道:“你怎麼不跟梁教授解釋,你根本沒熬夜打遊戲。”
黎語搖搖頭,“算了,梁教授也是好心,他還提醒我們要注意身體呢。”
林嘉啧了聲,“他就是故意為難你,問超綱題目,要不是你對中國美術史熟悉,萬一答不上來,肯定要被他批評。”
黎語笑道,“沒事啦,上課打瞌睡,确實是我不好,你就别氣了。”
林嘉歎道:“你失眠這麼嚴重,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又說:“對了,這周末我們院和金融院有個聯誼活動,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黎語強打起精神問:“什麼聯誼活動?”
林嘉:“戶外露營,周五下午出發,在山上住兩晚上,周日上午回學校。”
黎語不是很想去,“周末我想回家的,去看看爺爺。”
林嘉道:“你國慶節不是才剛去看過爺爺嗎?要不下周再去看老爺子吧。”
他指指黎語眼睛下面,“你看你眼睛都青了,黑眼圈好重,一起出去玩玩呗,到外面散散心,爬爬山,欣賞一下風景,說不定對你失眠有幫助呢?”
黎語的失眠是老毛病了。
大概是十歲左右的時候開始出現的。
失眠伴随着驚悸、噩夢,聽爺爺奶奶說,那時候他被折磨得瘦了一大圈。
這個病很奇怪,一開始爺爺奶奶帶他看了好多醫生,吃了好多藥,中藥、西藥都試過,針灸也上了,噩夢倒是不做了,但睡眠還是一直不好。
這麼過了一兩年,不知道爺爺奶奶托了哪個朋友的關系,給他做了一種特制的助眠中藥劑,據說是根據他的基因以及信息素定制的高科技産品,價格很是昂貴,自然藥效也是非常好的。
黎語把那藥劑放在香薰手環裡随身佩戴,失眠症狀才好了許多。
這種助眠藥劑三個月一換,通常都是黎語的舅舅親自給他送過來。
按慣例這個月初的時候,藥劑就該換了。
可是舅舅上周送藥來的時候說,助眠藥劑裡有種最重要的主藥斷貨了,至少還要等三個月才能有。
這次的藥劑少了那種主藥,效果應該不會太好,讓黎語先忍一忍,實在不行,就吃一點以前曾經吃過的口服藥作為輔助。
果然黎語戴着這少了主藥的助眠藥劑,又開始失眠了。
這段時間黎語都因為失眠而苦惱。
每天都難以入睡,睡着了又很容易醒,有時候還會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醒來出一身的汗,特别難受。
晚上睡不好,導緻黎語白天沒精神,上課還總是打瞌睡、走神。
剛才的課上,就是因為他打瞌睡,才會被梁教授點名的。
黎語想了想,覺得嘉嘉說的有道理,說不定去爬山,運動過後身體疲憊,再加上山上清新的空氣,對睡眠真的有效呢?
于是便點點頭說:“好啊,那我跟奶奶說一聲,周末不回去了,我跟你一起去參加活動吧。”
林嘉道:“行,那我把咱倆名字一起報上去。”
……
周五下午,黎語推着行李箱,跟着林嘉和美院裡其他同學們一起上大巴。
這次的聯誼活動人不算多,一共不到50個人,分了兩輛大巴坐。
黎語和林嘉到的時候,已經有輛大巴坐滿了,他倆就坐了後面那輛。
這輛大巴上人不多,他倆找了個靠後一點的位置。
車上的人黎語都不太認識,不過也有幾個美院的熟面孔。
有人跟他打招呼,黎語也微笑回應。
沒多會兒,這輛大巴也基本上滿人了。
還沒出發,大家叽叽喳喳聊天。
黎語他們前座的女生白芯苒問:“黎語也來找對象啊?”
黎語:“?”
黎語:“什麼找對象?”
白芯苒說:“聯誼活動就是來相親的啊,你不是來找對象的嗎?”
黎語茫然搖頭道:“不是啊,我隻是來散心的。”
林嘉忙說:“聯誼活動也不是非得找對象嘛,我倆就是來湊湊熱鬧。”
白芯苒:“……也行吧。”
有人小聲八卦:“聽說金融院那個厲霆淵會來哎!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哪個厲霆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