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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文/舟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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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陽公主則為她提供了來此處的便利。

至少來洛陽能不被父兄與阿兄懷疑。

在幾案對面緩緩屈足跪坐以後,褚清思将左手置于案上。

神湛随即拿出針石,谙練的刺入其中幾個經絡。

巨痛襲來。

褚清思握緊五指,竭力隐忍。

這些針石皆是以砭石所磨制,與今日之針有所不同。

見女子将要難以承受,神湛果斷取針。

一滴汗也從褚請思的額角流下,她望着有血珠滲出的左手,用佩巾覆蓋上去,若無其事道:“師兄是否還記得《法華經.提婆品》中所書的内容?”

神湛擦拭着針石:“《法華經》我所記也無幾,若要我如小師妹背而誦之,有些困難,但你可以先默寫,倘其中有錯,或難以再書,我理應能看出。”

褚清思想了想,随後提筆。

*

及至黃昏之期時。

天宮寺内忽然傳來兵戈之聲。

褚清思本沉浸其中,聽見殿外的聲音,茫然擡頭,神湛已經不在殿中,應該是去大殿誦經了。

陽光也開始頹落。

室内昏暗,不能再繼續書。

她想起前面所到的交戈聲,辍筆起身。

走出殿室後,剛行至大殿,便遇到一人匆匆撞上來,呼吸急促,即使如此,言語間仍有禮的詢問:“小娘子,請問此處可否能出寺,或有藏身之地。”

褚清思還未回答。

很快,一個男子便慢條斯理從前方走來。

而他腰間所佩的長劍,還未出鞘。

他看向女子身旁那人,眸光微閃,蘊含着戾氣,語氣中帶有命令:“泱泱,不要管這些事情。”

褚清思望過去,在男子身後的中庭躺有數人。

而她隻是一言不發。

不過少焉,一同前來搜捕的金吾衛也将那些侍從全部解決,侍立在男子身後。

李聞道凜冽命道:“把褚小娘子帶入殿室,關好殿門。”

金吾衛拱手禀命,走到女子身邊。

褚清思也溫順轉過身,回到默寫經文的殿室。

随後,便聽門戶被關的聲音。

李聞道望了眼殿室,而後命金吾衛将那人給帶至中庭。

他不想讓女子涉入這些政治鬥争。

李元澤見已無生路,不再四處躲避,而是立在中庭直面站于大殿前的男子。

在幾息過後,他心中謀生殺人的意念。

金吾衛敏銳察覺,率先拔刀橫在他的脖頸上。

李元澤怒發眦目的望向階上:“李拂之,你身為隴西李氏的子弟、李唐宗室的王孫,居然被一個婦人所驅策,淪為武氏的爪牙[2]鷹犬。”

“你不過是宇宙之螟螣,大唐之蟊賊[3]!”

李聞道背過身,看着大殿中的諸佛像,而面對同宗之人的詈罵,心中亦并無波瀾,語氣平靜的如同尋常:“有人向聖人告密,趙王李憫、驸馬都尉婁罡等人欲謀逆,擁吳王即位,而有人說你也參與其中,我隻是奉命來搜捕。”

男子轉身,朝中庭倒下的幾人望去:“若你伏法,這些人便不必死了。”

李元澤聞言,高聲道:“武氏竊國,吾等要光複大唐有何錯!先帝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霍子孟之不作,朱虛候之已亡![4]”

李聞道聽着這些正義之言,笑了聲:“有何錯?”

他右手握着長劍劍柄,神色淡漠的睥睨:“昔年惠帝子嗣皆無,大宗絕嗣才輪得到其弟文帝即位,而今高宗自有子嗣,又哪裡輪得到你們來窺伺宗器。”

李元澤頃刻便無言。

惟有高宗一脈才是大宗,而吳王是太宗庶子,不過是小宗。

李聞道則不欲多言:“帶去诏獄。”

李元澤回頭喊了聲:“李拂之。”

李聞道稍擡眉。

李元澤語氣堅定的說出昔年那篇讨女皇檄文中的最末一句:“你必贻後至之誅!”

李聞道一笑置之,轉身闊步離開。

*

幾案、坐席與憑幾靠着殿内窗牗而設。

褚清思就蹲坐在這裡。

她被男子關在室内,餘晖不能入戶,不知道外面情況已經如何。

少頃,門戶有響動。

李聞道在殿外遲疑頃刻,而後邁步入内。

女子好像并未到注意到自己,依然屈膝席地,紅色破裙撒在坐席之上,頸間戴着各類寶石的串飾,以紅脂所繪的花钿及斜紅落于頰邊、眉心。

黃昏照着,為其鍍光。

與壁畫上的菩薩無異。

他又忽然想起那個夢,夢中女子含淚質問他為什麼,可比起夢中,似乎如今的沉默才更令他感到驚惶。

褚清思見室内開始慢慢幽暗下來,想起身去點燃樹燈,或是僅僅能有一豆燈照亮也行。

隻是視線剛轉,便見一身皂袍的男子站在前方。

很久都不動,也無聲。

她不解喊道:“阿兄...?”

男子終于動了,一步步朝她走來。

走至案邊,李聞道微微屈身,伸手欲觸碰,可又停下,唇角含着無奈的笑,但眼中又有一種堅定。

他問:“害怕嗎?”

褚清思搖了搖頭,随即又點頭:“我并非稚童,阿爺、長兄與阿兄...你們都身處其中,我剛來洛陽時就已經知道,所以我不怕。”

“若阿兄是想問我,見你殺人是否會害怕,又是否會疏遠你...”

李聞道屏息,忽又覺得可笑。

他所怯弱的,眼前之人是如此輕易的說出。

褚清思很安靜的在說。

“阿兄教過我的。”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5]”

武氏即位為帝,便是君。

天下大勢,不能擋。

曾經的天子李芳都畏懼女皇至此,自請幽禁在高宗陵墓之中,又要臣如何呢?

她仰起頭,一雙褐眸在昏黃的室内更加波光粼粼:“我隻是害怕阿兄會受傷。”

李聞道垂眸,若有若無的視線望下去,女子擡頭的同時,自胸前垂落的腰裙,黃白相間、鑲聯珠紋錦褾的腰裙也變得顯眼。

他單膝跪在地上:“我無礙。”

看見男子眉骨落有血點。

褚清思擡手,用指腹小心拭去。

而李聞道卻看着她左手不言,纖細的手腕被白色的佩巾裹着。

褚清思下意識要收回手。

李聞道察覺到女子的意圖,伸手去抓,最後握住了一截手指。

男子沉下眉眼,握着她的左手,然後單手解開佩巾,很緘默的看着血珠以最緩慢的速度流出。

褚清思往回瑟縮了下,未能成功。

忽然,肌膚便似被舔.舐,麻意開始四散。

血入口喉,李聞道嗓音也變得暗啞。

“倘若知道泱泱在這裡...”

“我便不殺人了。”

褚清思一怔,眼前閃過白光,她看到男子坐在家中堂上,曾笑着說一生都從未筮蔔過的他卻在一遍遍的占蔔。

僕從以死勸谏也無用。

及至一個婦人的出現,他才緩緩擡眼,漆眸中的懊悔與偏執化成一滴眼淚落下:“我不能看着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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