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玥還以為她不懂現在小孩的心思,惹恩菲無聊了,便默默閉上嘴,安靜觀察小區路兩側植被。
直到這回該恩菲認真向她提問,她才恍然明白剛剛小孩悶悶的表情是何故。
“阿姨……你和我爸爸吵架了嗎。”
“嗯?”林書玥猛地低下頭來着她。
恩菲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沖她眨了又眨,小孩子拿不準主意,表情還有些怯怯的,但語氣百分百真誠。
“我們沒有吵架。”林書玥試圖用笑意掩飾。
沒曾想恩菲有理有據繼續追問她,“可是車上的時候,你們兩一句話沒說啊,甚至,你和爸爸,都沒看對方一眼……氣氛好不對勁。”
“嗯……可能是我們恩菲爸爸需要專心開車,沒空聊天。”林書玥笑說。
恩菲搖頭,“才不是呢,上次你們還不是這個樣子的,明明那個時候還有說有笑……”
林書玥意外這孩子,打小聰明,她都沒意識到一路上沒講話的細節,恩菲竟然先注意到。
眼見瞞不過她,林書玥隻好認了,“好吧,阿姨承認,的确和你爸爸有點矛盾,不過我們隻是因為想法有差異,才暫時不想理對方的,并不是吵架哦,沒有那麼嚴重。”
恩菲似懂非懂點點頭,她問,“那你們什麼時候和好啊,老師說過,吵架了……”,意識到說錯話,她立馬改口道,“不對,是不想理對方的時候,誤會一定要及時說開,這樣的話,你們還能做回朋友。”
林書玥望着恩菲稚嫩的小臉上,竟然浮出一秒的嚴謹,一下子被她可愛到了,“嗯,我記下啦,謝謝你告訴阿姨這些話。”
恩菲還不忘補充,“一定要和好哦,老師還說了,其實很多人會不好意思主動和好,不要不好意思,我們都會犯錯的,但是犯錯不可怕,如果因為語言傷害到對方,彌補不了才可怕。”
林書玥愣了愣。
一瞬間想起重逢後,鄧離對她說過的一些話。
大多話不屬于美言好句,但真扯上傷害性,頂多刺激刺激她。
畢竟六年前,她經曆過那場家庭變故,擱普通人身上,能做到不瘋不傻,都稱得上絕對堅強,她還記得去國外當地咨詢室做治療,她表情沒個變化,醫生聽完,反而感觸頗深,摘掉眼鏡,擦了把濕潤眼眶。
論心理承受力,她早就高于常人。
可鄧離呢?他屬于哪種。
林書玥自認識他以來,他和“脆弱”這個詞,仿佛是天上與地面的關系,永遠沾不到邊,不管是他出生就擁有的強大家世,還是父母提供的開明式教育,林書玥有幸都見過。
要是說……鄧離高三那年沒遇到她,他的生活會怎樣繼續下去。
反正,肯定會比現在好。
好千倍萬倍。
林書玥之所以會這麼設想,她清楚,與憐愛,後悔種種都無關,她僅僅出于一種設想,自己才從沼澤地堅強爬起來,她哪裡還有力氣憐愛她人。
非要扯上感情用詞,她覺得,破罐子破碎更适合她。
聽起來相當殘忍,但事實擺在面前,鄧離真真實實在她身上受到傷害,還是恩菲口中彌補不了的那類。
既然無法彌補,她有個大膽妄想,是否可以一切歸位。
比如,鄧離将恩菲交給她,轉身回到他的資本世界裡,繼續做他一路順風的少爺……他會過得比現在輕松,她或許也是。
“……阿姨。”
恩菲連喊了林書玥兩聲。
林書玥收回思緒,連忙道歉,“剛才說,晚上想吃雞蛋餅對不對呀。”
他們所處上行的電梯裡,林書玥依稀記得聽到雞蛋餅三個字。
恩菲喜悅地蕩起她的手臂,“還要加好多的土豆絲,好不好。”
電梯門開,林書玥側身示意恩菲先走。
她接回話題,笑道,“好呀,還有什麼想吃的,都跟我說。”
-
晚上十點半,鄧離在玄關處換鞋,瞥到客廳燈還是亮的。
屋内靜谧無比,他以為恩菲睡下了,誰知卧室方向,傳來很輕的嘎吱聲。
恩菲小心翼翼擰開房門,身上還穿着草莓圖案的粉色睡衣,手上卻端着一盤雞蛋餅出來。
“怎麼還沒睡。”鄧離揉了揉孩子頭頂。
恩菲刻意給他比劃一個安靜的手勢,壓着聲音,委屈巴巴哭訴,她餓了,餓的睡不着。
鄧離看着沒咬兩口的雞蛋餅,疑惑地接過盤子,“這不是有晚飯嗎,怎麼不吃?”
恩菲對雞蛋餅的喜愛程度,竟然還有吃不下的一天。
鄧離試着咬一口涼了的餅。
味道怎麼說……蠻一言難盡的。
能做出這種味道的人,平時肯定不下廚,也難怪恩菲吃不下。
鄧離放下雞蛋餅,強作食物還行的表情,安慰她道,“現在我去廚房煮碗面條,你趕緊回房裡加件毛衣再出來。”
“知道了。”
“對了,阿姨什麼走的?”
恩菲手指了指客廳方向,小聲說,“阿姨沒走,她好像睡着了。”
鄧離神色微怔,反應過來,對恩菲改口道,“那你先回房間吧,等面條熟了我再喊你出來。”
恩菲點點頭,說好。
鄧離移步客廳,一眼看到林書玥外套搭在沙發上,她身上僅穿了一件灰色打底衫,趴在茶幾上,睡姿安靜優雅。
鄧離不動聲色盯着她的睡顔看了一會。
撇開注視,移步陽台,他将沒關緊的窗戶關嚴,陽台空間連着客廳,晚風滲着寒意,多少連帶客廳氣溫降低。
茶幾上,亂七八糟堆了很多畫筆,林書玥手臂下,正好壓着一副水彩畫。
鄧離估計是恩菲這小孩不肯塗顔色,她便把作業全塗完了。
他抱起林書玥,準備往卧室走。
可林書玥腦袋好不老實,溫熱的臉頰總要往他脖頸處歪倒,他拿不準是嘴唇還是鼻尖,軟軟的,竟敢貼着他頸部靜脈磨蹭。
鄧離呼吸一瞬停洩。
偏偏這個時候,林書玥像是醒了,睡意朦胧,半眯着眼綿軟無力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