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初秋,他已經穿上一件白色薄款針織毛衣,膚色是帶着幾分病色的白,又白又透,幾乎要看到藏在皮下的血管。
他額前的碎發有點長了,快要蓋過眼皮,為他平添一縷頹靡的感覺,讓岑溪來形容,他給人的感覺就像……厭世的藝術家。
這一瞬間,她幾乎有點恍惚,莫不是她猜錯了,這家黑店應該不是噶腰子的,而是藝術館吧?
隻不過,老闆是坐在輪椅上的。
并且腿上蓋了張深色毯子。
岑溪很快清醒過來,這種藝術家的氣質隻迷惑了她一分鐘,因為他一張口就幻滅了。
她眼睜睜看着那張蒼白漂亮的臉面無表情吐出一句:“來也不知道給你爹帶份吃的,我快餓死了。”
岑溪:“……”
遲昱無所謂的哼笑一聲:“我爹在贊比亞呢,你哪位?”
這種稱謂明顯是兩人平時厮混慣了,所以并不在意。
說完又耐心解釋:“不是不給你帶,不止你一個,我們都沒吃呢。”
“呵。”漂亮男人冷嘲一聲,但臉色稍微好了點,沒剛才那麼臭了。
遲昱敲了敲櫃台桌面,直奔主題:“上次讓你修的手機呢,就是她的,拿出來吧。”
遲昱轉頭告訴岑溪這個店主叫沈澄,又道:“她是岑溪。”
他沒有介紹岑溪和自己的關系,沈澄也不是會主動問的人。
“哦,你倒是說話算話。”他輕哼一聲,意味不明,隻是不重不輕的陰陽了遲昱這麼一句。
說話算話?什麼意思?
沒等岑溪想明白,隻見沈澄操縱着輪椅從修理台後面的櫃子裡拿出一個被防水袋包着的手機,遞過來:“你打開看看還有沒有别的問題。”
岑溪:“好的,謝謝沈老闆。”
買這個手機還不足兩個月,是爸爸送她的畢業禮物之一,現在拿在手裡跟新的沒什麼兩樣。
挑了幾個自己最常用的app看了,确認沒什麼問題,岑溪便向沈橙再次道謝:“謝謝你啊,手機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沈橙已經将輪椅轉過去了:“不用謝我,付錢的是他。”
岑溪眨了眨眼睛,她和這位沈老闆第一次見面,但他好像對她有……什麼意見?
遲昱啧了一聲:“怎麼着,真餓着了,你妹呢?”
旁觀的岑溪:咦,怎麼還罵人呢?
沈澄專心擺弄零件不說話。
遲昱腳尖踢了輕輕幾下輪椅:“黃魚馄饨吃不吃?”
岑溪本以為沈老闆會一直不理他,沒想到人立馬就回了句:“兩份,一份不加香菜。”
遲昱and岑溪:……
沈澄:“正好一會阿藍放學回來該餓了。”
然後擺了擺手,頂着那張厭世臉開始趕客:“我累了,别在這杵着了,看着心煩,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關了。”
遲昱咬牙說好的。
兩人忍氣吞聲,憋憋屈屈,窩窩囊囊的出去,并帶上了門。
岑溪小聲道:“他手裡是有什麼你的把柄嗎?”
遲昱笑了笑:“其實他以前也不是這種性格,我和他是發小,後來……”
他說到這停頓住了,眼底是遮不住的一片晦澀,岑溪猜這難言之隐或許與沈老闆的殘疾有關。
“算了,先去買黃魚馄饨吧,這家店去晚了可買不到。”
他明顯不想深談,叉過了話題。
二十分鐘後,兩人到達了那家店,果然如他所說,雖然已經過了飯點,但店内還是幾乎坐滿了客人。
遲昱一走進去就自來熟的找到了一張有兩個空位的小桌子,一面招手讓岑溪過來,一面抽了幾張紙擦了兩人面前的桌子:“來的晚,隻能和别人拼桌了。”
岑溪搖了搖頭:“沒事,我又不介意這些。”
遲昱挑了挑眉,擦完的紙巾揉成團随手一撂,進了垃圾桶。
“老闆,四份小黃魚馄饨,兩份在這吃,兩份帶走,再加兩份炸豬排。”
老闆是個帶白色廚師帽的中年人,拎着銀勺從後廚窗口探出頭,看到是他咧了咧嘴:“還是老口味?”
遲昱嗯了一聲,然後問岑溪:“你吃香菜嗎?”
岑溪:“吃。”
他拿紙杯倒了兩杯溫水,長指推過來一杯:“他家炸豬排有獨門秘方,一般人來他不給做,一會你嘗嘗。”
岑溪抿了口水,有點想笑,他這做派熟練的像是進了自己家。
這麼好奇着她也就問出了口。
遲昱微挑眉稍,語調欠欠的:“這麼想也沒錯,我和沈澄從小學就經常在這家店吃飯了,沒有幾千次也有幾百次了。”
岑溪驚訝擡眉。
他聳了聳肩:“真的,老闆都要認我當幹兒子了。”
他認真的表情讓岑溪一下子笑出聲。
不是平時那種帶着距離感的抿嘴笑,而是彎起漂亮的眼眸,真正的展顔一笑。
日影融融,身邊是語笑喧嘩,煙火人間,老闆上菜時不斷地吆喝聲及其他客人吃飯時的交談笑語仿佛都被隔絕在外,他隻看得見面前女孩被笑意浸潤的越發明亮的眼睛和若隐若現的梨渦。
第一次見她這樣笑,如冰雪消融,萬物回春,心頭山花燃遍原野,一路摧枯拉朽的燒下去,美麗的驚心動魄。
讓人移不開目光。
岑溪完全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隻是見他怔了幾秒,然後突然拿起紙杯猛灌幾口水,還差點嗆到自己,一側頭露出绯紅的耳垂。
岑溪:咦……這麼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