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話音剛落,院子前方卻傳來另一道急促的腳步聲,謝安淮的書童小跑而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女郎,女郎,那位仙長她——”
謝秀衣微一颦蹙,卻又很快展眉,吐字一如既往地溫和:“慢慢說,那位仙長怎麼了?”
數盞茶後,謝秀衣披着鬥篷站在修建于城東的落仙台上,與随同而來的家仆們一同默然地看着設于落仙台必經之路上的結界陣法。
謝秀衣博覽群書,也擅奇門遁甲之術,雖無靈根仙骨,卻熟讀仙家各大流派的符箓法陣。然而,即便是以她的學識,也隻能勉強認出眼前這個繁複法陣是一個以防護與儲存留影為主的偏門法陣。其符文之古老,術式之高深,着實令人自愧弗如,歎為觀止。
然而,真正讓謝秀衣愣怔了一瞬的,卻是被這個精湛法陣拓印其中的事物。
——那是一張詳盡分明、連紙張的紋路都清晰可見的……地圖。
……
“天書,你說你的法陣就不能稍微精簡一點嗎?我抄得手都要斷了。”
宋從心獨自一人走在山林間,一邊轉着自己手腕,一邊忍不住小聲地跟識海中的天書嘀嘀咕咕。仗着天書在外頭不會揍自己,一貫很慫的宋從心也是小人得志。她不過是跟天書要了一個難以破壞且能夠拓印留影的陣法,誰知道那陣法居然這麼複雜,足足畫了她一個時辰。
“感覺這次的任務水很深啊。”宋從心仰天長歎,這才剛踏入桐冠城就險些中了埋伏,這讓她多少對這次的任務産生了隐憂。
雖然嚴格來說這并不能算是一個考點,但宋從心覺得這應當是一道語言陷阱題——謝家如此慷慨大方地将唯一的地圖拱手相贈,如果第一個抵達桐冠城的弟子為了獲得更高的排名亦或為了排除異己而私吞地圖,那在情報缺失以及任務目标模糊的情況下,這次大型團隊任務很可能會以失敗告終。畢竟他們隻有十五天的時間,而鹹臨調查了北荒山這麼久依舊沒能得到确切的情報,換成他們也不一定能比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做得更好。
若是第一位抵達這裡的弟子選擇私吞地圖,固然可以甩開其他的競争對手,但不管是品行還是大局觀的考驗上都是輸了。外門大比是一個大型團體任務,在個人的貢獻排名之前更應該考慮的是他們是否能順利完成這個任務。若是任務失敗,個人表現再出色也是白搭。
不僅如此,這種一時的行差踏錯還可能導緻無極道門的口碑敗裂,給外界留下宗門弟子為了競争而不顧百姓死活的污點。
宋從心雖然是外門弟子,但也接受了宗門長達十數年的庇佑與教誨。無論如何,她幹不出這麼恩将仇報的事。
“再說了,我可是未來的正道魁首。”宋從心踢了踢腳邊的石子,抿了抿唇,“天下蒼生、宗門名望都應該擺放在個人的利益面前。提前抵達任務地點的優勢被抹平了固然有些可惜,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隻能加快調查進度,從後頭找補了。”
天書沒有應答,它在空茫的識海中沉默,用一雙無形的眼睛注視着眼前的少女。
宋從心心中總有一些莫須有的、就連無所不知的天書都難以理解的堅持。無論她私底下如何膽小怯懦還怕事,一旦走到外頭,她便會毫不猶豫地扛起那由自己樹立起來的正道魁首的标尺。在天書看來,宋從心這孩子實在是個古怪的人,她分明比誰都更清楚自己心中狹隘陰暗的一面,可她卻選擇正視它們,比誰都坦蕩地接受它們。
雖然宋從心總是嚷嚷着要向明塵上仙看齊,但她從未見過明塵上仙,她口中所謂的“正道魁首”不過是她理想中的“正道魁首應該做到的事”。
這個孩子繼續成長下去,最終會變成什麼模樣?天書也不知道,因為宋從心是外來的變數,是唯一無法被它窺探到命運的存在。
但願這份變數能給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帶來一絲轉機吧。身為非人之物的天書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