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而問道:“金猊它爹在嗎?”
錢貴旺沉浸在小命保住了的喜悅裡。
聞言差點兒沒回神。
金猊它爹……
錢貴旺吓得顫顫,小心翼翼回答道:“主子有事出門了,請您跟小的入府上座,等主子回來,必定親自緻謝。”
話說得客氣。
然而,甄青鸾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磨蹭回來的陌生人。
她看了看不遠處的院落,能聽到裡面傳來金猊“嗷嗚嗷嗚”的自由快樂。
還有“少爺、少爺”的歡喜呼聲此起彼伏。
于是,她想了想說道:
“既然它爹不在,我就不多留了。賞錢給我,等它爹回來,就到城外集市的梁家村找我。”
錢貴旺記了三日的名冊,就提心吊膽了三日。
此時要是放走了送狗回來的恩人,小公爺回來,他必定遭殃。
錢貴旺趕緊說道:
“我們主子特地交代了,誰送少爺回來,一定要好吃好喝的照顧着,我們是一點兒也不能怠慢,您還是随我進府吧。”
他說得戰戰兢兢,想來府上的下人也有下人的難處。
但是,甄青鸾心系家裡崽子,不能在外久留。
她略一思考,出聲說道:
“那你就跟你們主子說……”
甄青鸾拿起一旁桌上的筆墨。
“我給他留了一封信,他一看便知。”
肅揚風收到消息,立刻找了個借口,策馬歸來。
他這三日心神不甯,恨不能抛下事務,親自尋找金猊。
此時到了“清風徐來”門外,果斷大步奔進門庭。
“兒子、兒子!”
果然,随着他的呼喊,一團淺棕色胖毛球,撲騰着短腿,打滾似的沖出來。
“兒子!”肅揚風展開雙臂。
“嗷嗚!”松獅擡腦袋一沖。
狗爹狗崽抱了滿懷。
連身旁護院小厮,都要為這深深的父子情誼抹淚痛哭。
金猊走丢的三天,肅揚風想盡辦法,想從鴻關馬場回來尋找愛犬。
卻因為種種事務,不得脫身。
現在,他總算是抱住了他心愛的金猊。
還覺得金猊絨毛更加順滑,叫聲更加雄厚。
“送狗回來的人呢,我要重重賞賜!”
肅揚風喜形于色,搓揉着熱情滿滿的胖松獅。
仆從們趕緊答道:“小公爺,送金猊少爺回來的女子,已經領了賞錢離去了。”
“足足一百兩,沒有少。”
那松獅金猊也是四爪亂撲,“嗷嗚、嗷嗚”。
叫出了雄渾的獅吼,在肅揚風身上一頓狂蹭。
還帶着衆人根本聽不懂的委婉哀戚,告狀狗吠。
“嗷嗚嗷嗚!”
肅揚風卻覺得,連他兒子怪下人沒留住大恩人了!
他怒摸狗頭,教育下人。
“連金猊的恩人都留不住,該罰。都拖下去打闆子,免得别人說我尹國府沒有規矩。”
仆從們暗暗叫苦,一旁等着的執筆錢貴旺亮出了準備已久的書信。
“主子,不是我們不攔着那位姑娘,而是她另有急事,還說,您見了這封信件,就能明白她的苦心。”
“我們是半點不敢得罪少爺的恩人,所以才收下信件,送她離去的。”
信?
安甯城讀書識字的都是一群酸腐。
就連知明洲裡能提筆寫信的女子,也是一個比一個的嬌蠻。
肅揚風拆開信件,筆迹娟秀藏鋒,字倒不多,但筆畫精簡比草書契文還要半懂不懂。
他盯着看了許久,連蒙帶猜,忽然嗤笑一聲,露出一個親切笑意。
“去叫宋先生來。”
宋先生乃是府上一位清客,賴着不走的那種。
他聽聞肅揚風身負皇命,就來到知明洲投奔。
自诩博覽群書,鑽研曆朝曆代碑文拓片,學過北肆國銘書契文。
整日掉書袋子,肅揚風煩他得很,平常做什麼正事都不帶他。
此時卻要喚他來,院裡的仆從執筆眼神好奇。
宋棋一身淺灰布衣,臉上一派谄媚。
“小公爺,見禮了。”
“汪!”
金猊猛然一聲吼叫。
宋棋吓得心慌意亂,也不知自己哪兒沒做對,惹了這條悍犬,虎視眈眈。
肅揚風摸了一把狗頭,說道:“今日有一女子,尋回了我的愛犬。但她不等我回來,就留下書信一封離去。”
“這上面的字,我不太認得,倒像是留了一句詩。還請宋先生替我解惑。”
宋棋心中狂喜,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這安甯城的女子,哪個不愛慕尹國公府上的揚風小公爺。
尋回小公爺愛犬的女子,必定是借機留了語言粗鄙的藏頭情詩,要勾起小公爺的好奇之心。
好生輕狂!
宋棋面上不顯,已經十足鄙夷。
他謙虛道:“小人粗通文墨,不如小公爺學富五車,但對鄉野俚語俗話,略懂一些,願替小公爺一看。”
肅揚風笑着遞給他。
宋棋定晴一看,筆墨清麗帶鋒芒,行文灑脫無章法。
字是字,倒也不算太難,宋棋張口就來:“養狗不牽繩,斷、斷……”
宋先生腦子轟的一下,霎時血氣上湧,面紅耳赤。
倏爾臉色發白,唇齒顫抖,後背發寒。
後面的話,是萬萬不敢再說。
他神色驚慌。
什麼人,太大膽了。
怎麼敢寫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見宋先生不敢說,肅揚風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上面寫的是不是——”
他笑得陰恻恻,“養狗不牽繩,斷子又絕孫?”
宋先生噗通跪下,顫顫巍巍。
我可沒說。
這可不是我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