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她眼淚瑩瑩,忍不住擦了擦眼眶。
“是一位恩人替我取的名,如今名字還在,恩人不在了,所以、所以……”
她忙忙擦了淚水,又急又羞的笑了笑。
“叫姑娘見笑了,今晚好生休息,有什麼事,姑娘喚我便是。”
竹荷步伐急切,甄青鸾送她到了屋門外,見她回了隔壁屋子,牢牢關上了門。
甄青鸾隻覺竹荷是個良善人家。早逝的恩人取個名字,提起來竟然眼淚嘩嘩的。
小烏鴉果然沒幫她找錯人。
甄青鸾趁夜睡下,夢裡盡是白頸小烏鴉的嘎嘎聲。
一會兒罵她不給果子,餓死漂亮可愛的小動物了。
一會兒嘎嘎嘎撲扇翅膀,盤旋在空中,劃出一道快樂的白頸子。
清早,有人敲響了房門。
甄青鸾打開,竹荷竟然抱來了一套青色衣衫。
說是以前做了沒穿的舊衣服,粗布的青染,讓甄青鸾不嫌棄就穿上。
甄青鸾一身白色褥衣,走了一夜,沾染了不少塵土。
她正打算出門去看看,沒有合适的衣服,确實不行。
這身舊衣細細密密的針腳,淡色青染的粗布,比起棺材裡帶出來的鮮亮綢緞,低調許多。
甄青鸾也就好生謝過。
白頸烏鴉不愧是真誠可愛的鳥兒,随随便便就能幫她找到如此熱情的大善人家裡。
竹荷确實格外熱情。
不僅幫她穿上衣裙,還仔細拿了梳子,幫她梳起亂糟糟的長發,輕輕給梳了個簡單發髻。
“青鸾有什麼打算?”竹荷問。
甄青鸾随口編造:“我是來投奔親戚的,可是時間隔太多年了,地址模糊了,找他們得花些時日,所以準備出去看看,租上一間屋子,先住下來再說。”
“還租什麼?”
竹荷笑得爽朗。
“不如就住我這兒。我丈夫近日忙于春耕,少說要在田邊住上一段時間。兒子又進兵營去了,房子空置許多,這不是正巧了嗎?”
甄青鸾也是這個打算,卻笑着說道:“多謝竹嬸。我準備出門打聽打聽親戚的音訊,再做決定。”
“诶,诶。”
竹嬸見她出門要走,有些急切的塞來一張白餅。
“青鸾,你可一定要回來,先吃了我早上蒸的白餅吧。”
甄青鸾捂着熱烘烘的餅,笑着與竹荷作别。
她懷裡揣着玉佩金鍊,說是去城裡打聽親戚消息,卻是想去看看,有沒有當鋪之類的,能換點錢糧,當作給竹荷的房租。
竹荷的家在僻遠田間,清晨蒙蒙一層霧氣。
屋院整潔齊全,多少還是不寬裕。
土夯的道路旁盡是土坯房子,昨夜小烏鴉待過的牆垣,連果核都沒剩下。
想來是這白頸烏,叼着心愛的甜果子,跑去安全地方仔細品嘗了。
甄青鸾正遺憾着,卻見到一條大黃狗,悠閑邁步,晃着尾巴,從牆角溜達出來。
大黃狗身瘦腳跛,四條腿走得一瘸一拐,尾巴依然甩得歡快。
它是往集市去的,正好與甄青鸾同路。
遠遠見了街巷,大黃狗晃着尾巴,一溜煙小跑,激動的撲往一方小攤。
攤主穿着粗布麻衣,賣的也是餅子湯面,見它頓時兇狠罵道:
“去去去,老是跑來乞食,再來沒有了,沒有了啊!”
攤主嘴上嫌棄的說着,卻撿起攤子剩下的邊角料,丢給黃狗。
大黃狗熟練的垂頭,一口嗷嗚。
“嗚嗚~”
【好吃!】
口是心非的人類,甄青鸾見多了。
看這條大黃狗熟門熟路,一點不怕攤主的惡聲惡氣,就知道攤主常常喂它。
大黃狗身形消瘦,腳跛足瘸,應該是陳年舊傷,斷過骨頭。
甄青鸾看大黃狗的眼神,都透着職業病的惋惜。
心裡已經在盤算:如果有麻醉劑、手術刀、縫合線、消炎藥,她給大黃狗重新接骨續筋,也不算什麼難事。
正想着呢,忽然街上一陣騷亂。
“閃開!”
“都閃開、閃開——”
前方來了一群黑壓壓的壯漢,身穿藏青勁裝,腰間佩刀。
一個二個怒氣沖沖,雙目猙圓,都不帶正眼看人,斜斜盯着路旁屋脊之上,無禮的伸手去推擋道的行人。
很不客氣!
官兵?
甄青鸾剛剛出了棺材,不想惹事。
她往旁一避,還沒弄明白這群家夥在追趕什麼,就聽到了一聲細細的叫喊。
“喵!”
土牆檐邊,立了一隻奶牛貓。
黑色絨毛蓬松,半覆脊背,一雙金燦眼睛渾圓,豎起銳利的黑瞳。
黑毛覆蓋着絨絨的脖頸,露出了白色的下巴。四隻白色的爪子,牢牢扒拉着屋檐,黑色尾巴直立,居高臨下,氤氲着一層茸茸輝光。
此時,那群勁裝大漢,也發現了貓。
為首之人當即怒喝:“都躲開,這貓要是跑了,小心着你們的命!”
這小貓聽了,沖着下面又是一聲兇兇的:
“喵!”
甄青鸾見到貓咪就移不開眼。
看模樣,應當是成熟的大奶牛貓,身姿勻稱,絨毛順滑,黑白相宜,對得起烏雲蓋雪的雅稱。
那群官兵模樣的惡人,是追着貓來的。
隻見這隻漂亮的烏雲蓋雪,踩在屋檐,對下面氣勢洶洶的追兵大喊:
“喵呀~喵喵喵~”
【不許抓我!我要找郎中,我要見大夫,我要請禦醫!】
一隻小貓居然懂得這麼多醫生的稱謂。
甄青鸾心生佩服,也不知道這貓是想找給人看病的醫生,還是想找給貓看病的醫生。
她徑自走到屋檐之下,伸出雙手,試探出聲:
“來,我帶你去找郎中。”
那烏雲蓋雪的金色眼睛一下直了。
收起喵喵叫聲,爪子扒屋檐,弓身戒備,漆黑的尾巴彎成了小山。
牢牢盯着甄青鸾不眨眼,充滿懷疑。
甄青鸾可太喜歡這些小貓咪小心謹慎的神态。
她循循善誘,耐心開解:“如果你想給人治病,我帶你去找郎中,保證你不被壞人抓去。如果你想給貓治病,我就是貓的郎中,我能救貓。”
這話一出,烏雲蓋雪戒備的眼睛,在清晨光亮裡豎起精明的眼瞳。
“喵?”
【什麼?你是貓的郎中?】
甄青鸾仍是保持着雙手接貓的動作,耐心回答。
“對,我專治貓的中毒、骨折、貓藓、寄生蟲、掉毛、發情……”
還沒念完呢,屋檐上的奶牛貓頓時往後弓起背脊,往甄青鸾懷中一躍!
“喵嗷喵喵嗷嗷——”
【聽不懂,但你能救貓的中毒就行!快走、快!救救我兒!】
入手小貓絨毛厚實,趾爪鋒利,還急得踩在甄青鸾臂彎裡叫聲連連。
急切不已的喵喵喵,一聲聲高叫着“救我兒”“救我兒”。
甄青鸾揉着小貓腦袋,捏了捏它壯實的爪子。
難怪這貓遛着身後一群人亂跑,看起來精神奕奕,不像患病的樣子。
原來,這是一隻慈母,要找醫生治療兒子的病。
她還沒回答,身前持刀的大漢已是目瞪口呆,紛紛看向為首之人。
為首之人也是一臉驚疑,擡掌一揮。
“給我攔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