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肩上一隻花枝招展的鹦鹉,走路帶風。
還帶嘎嘎嘎的超吵鬧叫聲。
這人雖然面容俊美陌生,但甄青鸾認識。
隻會是今日在知明洲匆忙告退的盲人樂師。
沛然。
他雙目清明澄澈,絕對沒有一絲眼盲。
在肩膀鹦鹉撲扇翅膀、嚎叫開道之後,他走到高出一個頭的主簿面前。
氣勢絲毫不減,施施然的拿出了懷中一塊木牌。
木牌頭頂雕馬,栅欄花紋,系有金色穗子,中間刻有“鴻關馬場”四字。
“原來是鴻關馬場的典守。”
主簿在安甯城做了許久,自然認得這塊木雕的牌子。
看在鴻關馬場的份上,他稍微客氣了些。
“我們處理牛疫,也是害怕交腳風傳到鴻關馬場去。”
“希望典守不要妨礙我們。”
“牛疫大事,應當有安甯城醫官處理。你一個主簿,不在衙門裡整理你的文卷,抄錄你的冊子,卻要帶刀傷人?”
沛然收了他的小馬牌,質問道:“醫官呢?縣丞呢?縣令呢?”
一連三問,問得主簿赧然無聲。
“你問我敢不敢擔責,我敢。但我也要問你敢不敢擔責。”
可惜,沛然咄咄逼人,還沒完。
“今日我見着你把耕牛殺了,耕農也關押問責了,那我明日就去問一問定州州府薛大人——”
“安甯城主簿未經醫官、縣丞、縣令三方審定,于春耕時節,擅自殺了耕牛、扣押耕農,按律又當如何處置?”
主簿之前口口聲聲,按律處置。
現在,真的來了個典守問律法,他竟然開不了口。
不是不知如何處置,而是不敢回答如何處置!
主簿心想遇到了硬茬,趕緊堆起笑容,語氣和煦道:
“雖然沒有醫官,但有牛醫在此,診斷了病牛患有交腳風。此時事出緊急,縣令老爺與縣丞大人忙于公務,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們不是不知……”
“哦。”
沛然揚起下巴,單字拖得老長,回得是抑揚頓挫。
“我還以為,是你不知道私下殺害耕牛,按律應當流放千裡,世代徭役,永不得歸呢!”
主簿臉色青白,幾番變化。
果然,這典守是懂律法的。
想他剛才,按律當斬、按律流放,拿來吓唬村野鄉民還行。
一撞上這心高氣傲的小馬倌,說不得真的會禀告定州薛州府,問他的罪來。
牛棚旁的村民,見狀皆是眼神困惑驚疑,在主簿與少年典守之間,飄來飄去。
主簿哪怕理虧,也不能就此退讓。
他心思轉變,立刻換了說法:
“您有所不知,隔壁張家村已經因為牛疫,死了十數頭大黃牛,春耕還得縣裡批錢,去借牛來開墾,這梁家村,是萬萬不能開了口子。否則,縣裡哪裡來錢?”
“按照《牛病論》的說法,一頭牛染了交腳風,就地處置,免得染上其他耕牛。”
說着,主簿看向跪地的梁有春。
“既然典守心善,我們放了這耕農,隻殺病牛便是。”
“胡說。”
沛然分毫不讓,聽他擡出了《牛病論》,更是聲音高亢了些。
“《牛病論》所載處置方式,明明是将病牛單棚照顧,每日飲水草料,都不能和其他牛隻共用。”
“如果患病的耕牛,服用了湯藥,經醫官、牛醫的診斷,呼吸奄奄,渾身乏力,口吐白沫無法救治,才可殺之!”
沛然一指甄青鸾,肩上滟晴方随之撲翅。
“這裡雖無醫官,但是有一醫者說可救,你竟然不讓她救,還擡出《牛病論》來做幌子。”
“你又是何居心?”
“區區村婦,哪裡是什麼醫者!”
主簿火氣上湧,隻想把這帶鳥典守抓去牢裡關幾天了事。
看他還敢在這裡耀武揚威。
“典守,我念在鴻關馬場近日事務緊急,才給你幾分面子。你竟如此不識好歹,耽誤了安甯城處置牛疫……”
他吩咐身旁衙役,“将他拿下,視同妨礙公務,關上三天!”
衙役剛動,沛然左肩的大鹦鹉,立刻扇起翅膀,銳利趾爪揚起,就要爪人!
鳥喙更是鋒利,張口呵斥道:
“誰敢!誰敢!誰敢!”
阿滟叫聲超大,無異于噪音攻擊。
這些衙役唯恐近身被傷,亮了佩刀,寒光閃閃。
誰知,那火紅的大鹦鹉非但不怕,還半空飛舞,叫得更是刺耳:
“嘎——嘎——”
【出事啦——出事啦——】
也不知道在喚誰。
甄青鸾見識過金剛鹦鹉的吵鬧。
想不到滟晴方比起金剛鹦鹉,惶不多讓,連衙役都忍不住皺眉捂耳,眼睛都快吵得睜不開了。
“先把這說人話的怪鳥宰了!”
主簿心狠手辣,從旁指點。
誰知話音剛落,藍布系紅腰的衙役面前,突然蹿出七位黑衣護衛。
長劍一拔,護衛的兵器,比衙役佩刀更顯精銳。
護衛也不傷人,牢牢護住了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