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梅将兒子抱在懷裡,耳邊聽着他悲傷的哭聲,眼淚沾濕了喬安肩頭的衣裳。
蘇梅是個大夫,她救過許多人的性命,可她沒能救得了自己的丈夫。
老天何其薄我?蘇梅仰頭長長歎息着。
屋裡幾個從喬家跟過來的下人也都抹着眼淚,小聲哭了起來。
蘇梅先将眼淚止住,她總是見多了生死,傷心雖不能減少,卻能強逼着自己平靜下來。
至少在外人跟前,是沒人能察覺出異樣的。
蘇梅令人打了熱水,先自己洗了臉,又将喬安的臉擦幹淨。
“不哭了。”蘇梅輕聲道,“安兒,爹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不想看到你難過。”
喬安用力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大聲道:“不哭!娘,我不哭!”
“好孩子。”蘇梅摸着他的頭頂,“娘會陪着你的。”
蘇梅又道:“安兒,你不要怕,林家夫人是個好心人,她先要留我們住在她家裡的,我近日有些難事,正發愁不知道該怎麼辦,可巧她這麼一說,倒解了我的煩憂。”
見喬安眼神迷茫,顯然是沒聽懂她的話,蘇梅歎口氣,道:“說了你也不懂,我一個人倒還好,隻是怕他們對你不利,如今你在這裡,我去醫館坐診,去外頭給人看病,都不必再挂心了。”
喬安這次聽懂了,他難過地問道:“我拖累了娘,是不是?”
“不是。”蘇梅立即道,“是娘拖累了你,是為着我的事,他們才盯上你的,我怕他們傷了你。”
喬安握住母親的小手指,堅定道:“我不怕的,娘,你放心,我會好好待在這裡。”
蘇梅輕輕笑了笑,揉了揉喬安的頭,道:“你在這裡,安危娘自然不擔心,隻怕你不高興。”
喬安聞言鼓了鼓嘴,小眉頭糾結起來,道:“林姑娘對我很好的,我就是……不會和她說話。”
蘇梅想了想,問道:“你不知道該怎麼和林姑娘說話,該說些什麼話,是嗎?”
喬安用力點了點頭,道:“她不一樣。”歪着頭回憶了一番今日與黛玉的相處,喬安補充,“她和我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尤其是,林姑娘竟然要教他背書,喬安一起玩過的小夥伴裡,從沒有這樣的人,他們說起讀書來,都是愁眉苦臉的,林姑娘卻怡然自得。
小孩子從來隻知道玩,誰會在一起玩的時候讀書?對于喬安來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蘇梅覺得她理解了喬安的意思,他平日和鄰裡的小孩兒玩,回鄉下老家時,和那裡的小孩兒玩,黛玉和這些孩子都不一樣。
喬家雖有那麼一點子家業,家中還能有幾個下人伺候,但也隻是比起農家人來不算差,與林家相比,卻是天上地下了。
喬安尋常接觸到的都是小門小戶家裡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比得上書香仕宦家的小姐,更别說這位小姐還有國公府出身的母親教導。
“林姑娘年紀雖小,模樣氣度已然不凡,你見到的人比不上她,娘也沒見過誰能比得上她的,這倒正常,不足為奇。”蘇梅道,“你與她如今年紀小,坐在一起說個話便罷了,往後大了自然不能再見面,你隻記得她是個姑娘家,做事說話都要讓着她,别與她争辯。”
往後就不能見面了?
喬安張了張嘴,想起被自己忘記了半天的事,他正要開口問一問,自己是不是林姑娘的童養夫,忽聽外頭有人道:“蘇大夫,林家夫人身邊的姑娘來了。”
蘇梅年少時便随老師學醫行醫,嫁到喬家後,喬楊敬重她,命家裡人都稱她為蘇大夫,不許以喬娘子叫她。
蘇梅道:“請人進來。”
來的人是冬竹,她禮數周到态度恭敬道:“蘇大夫,太太請您和哥兒過去用飯。”
“好。”蘇梅道,“有勞姑娘跑一趟。”
“您千萬别這麼說,這都是我們做下人的分内之事。”冬竹陪笑道。
蘇梅一行人往正院裡去,此時林如海尚未下衙,賈敏便命人将飯擺在了外間廳中,他們到時,正撞上兩個小丫頭端着兩個小托盤出來,上頭是兩個白瓷小碗。
蘇梅聞到藥味,出于大夫的本能囑咐道:“夫人和姑娘的藥,打明兒起便要早飯前吃了,姑娘們千萬記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