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會兒功夫,客棧内的動靜便吸引了衆多圍觀者,窗外人聲鼎沸,沈歡匆匆自後院步入大堂,剛掀開門簾,一條小臂便飛到了她腳邊,潔白的靴子也濺上了幾滴猩紅血迹。
她怔了下,發現斷臂血肉模糊的創口處似有活物蠕動,幾條細長的血線也正在蒼白的手腕上緩緩蔓延。
蠱。
不遠處,青衣道人面色蒼白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傷口,半邊身子都已被鮮血染紅。應無瑕随手挽了個劍花,冷淡道:“你倒是決絕,甯肯自斷一臂也不求饒。”
道人咬了咬牙,因失血過多而頭暈目眩,強撐道:“若不是你使用邪術……”
“邪術?”女孩聲音更冷:“這是我自幼培育的護身蠱,比你們阮門的暗器可要光明磊落得多。”
“你怎知我來自阮門?”
“我當然不知,”應無瑕哼笑一聲,搖了搖頭,“這不是詐出來了?”說罷,她身形一閃,手中寒光直取道人胸腹。
沈歡忍不住出聲:“應無瑕!”
應無瑕動作一頓,劍尖已刺入道人心口半寸,猩紅血迹慢慢暈開。她眨了下眼,側頭看向沈歡,女人發梢濕潤,臉頰亦被熱氣蒸得白裡透粉,看起來剛從溫泉池裡鑽出來,她不禁冷笑一聲,嘲諷道:“沈姑娘泡完澡了?”
她心情不佳,沈歡也不願觸她黴頭,隻道:“這位前輩可是阮門的長老,你若殺了她,阮門必與你不死不休。”
應無瑕無所謂道:“我早已劫了盟主劍,也傷了你們鑄劍山莊數名弟子,就像你說的,這仇早便結下了,不差這一個。”
沈歡一時無言,而女孩則歪着染血的臉頰,笑眯眯看她,似乎等着她繼續找借口。
“……”
見她沉默,應無瑕不屑地嗤了一聲,正欲了結道人性命,一陣呼嘯風聲卻突然由遠及近,應無瑕眯起眼睛,身體騰空而起,下一刻,一片樹葉便深深嵌入了她剛才站的位置,入木三分,餘勁未消。
門外傳來一聲歎息:“不知天高地厚。”
這歎息雖輕,堂内衆人卻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勁撲面而來,應無瑕臉色愈發冰冷,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一身着黑裳的華發女子閑庭信步般走進破碎的客棧,躺在地上的曲懷玉咳了一口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激動道:“師傅!”
沈長生微微點頭,目光轉向孤零零站在後門的沈歡:“歡兒,你沒事吧?”
沈歡垂下眼眸:“我沒事。”
應無瑕仔細端詳着沈長生年輕的面容,奇道:“都說鑄劍山莊莊主鶴發童顔,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長生微微一笑:“過獎。”
“莊主來得倒快。”
“聖女都把我女兒劫走了,我自然要快些來。”
應無瑕咦了一聲:“不是為劍而來嗎?”
“盟主劍?”女人不在意道:“那是吟風莊的事,劍既然已離開我鑄劍山莊,就不歸我管了。”
話音未落,應無瑕忽地冷哼一聲,提劍朝沈長生掠去,隻是她剛至女人一臂遠的距離,便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擋住一樣,竟翻身向後,狼狽地落到了地上。
鑄劍山莊專精内功,莊主自然是精于此道的大能,磅礴真氣萦繞其身,便是想靠近她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沈歡看着她二人動作,蹙起眉來,又聽到一聲微弱的呼喚:“師姐……”
她轉過頭,見曲懷玉捂着胸口倚靠在客棧門前,沙啞道:“師姐,快到這邊來。”
沈歡抿了抿唇,餘光瞥見柱梁後的一片衣角,心裡忽然有了主意。她避開争鬥的兩人,從大堂角落繞行而過,待要走到曲懷玉身邊時,一個人影忽然從柱子後竄了出來,一手卡住她的脖頸,另一手則攥着刀抵到了她咽喉處:“别動!”
曲懷玉驚道:“師姐!”
臨禾氣喘籲籲地挾着她,受傷的手臂亦在微微顫抖:“我說了,别動!”
撲通一聲,一個人影重重摔到地上,應無瑕嘔出一口血,眼眶微紅,身體亦顫得厲害,臨禾大吃一驚,抓着沈歡靠上去:“聖女!”
少女用劍撐着自己,顫巍巍站起。她咳了幾聲,呸地吐出一口血來,轉而惡狠狠瞪着沈長生,如兇猛的野豹一般撲了上去。
隻可惜,雖兇猛又倔強,但終究還是個幼崽,不成氣候。
沈長生歎了一口氣。
她邁步向前,掌心間真氣澎湃,衣袍随之輕輕鼓蕩,應無瑕這次倒學聰明了,在沈長生即将近身時,忽然腰身一折,如遊魚般呲溜從地面上滑了過去。少女掌心撐地,蹬着身後的梁柱一躍而起,衣袂随風飄飛,她旋腰揮劍,借着下落的力量重重朝沈長生刺去。
沈長生從容不迫,一掌便攥住了她的長劍。應無瑕反應迅速,當即松手,袖中瞬間滑出兩把短刀,劃破沈長生的衣裳,直沖她心口而去。
距離如此之近,仿佛已避無可避。
然而,沈長生隻是挑了挑眉,輕彈指尖,呵道:“去。”
應無瑕長睫一顫,還沒反應過來,腰間便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女人反手按住她的肩膀,咔嚓卸去她的右臂,應無瑕痛吟一聲,不受控制地朝後面跌去,衣裳已是血淋淋一片。
“唔……”她伏在地上,嘴唇一下子被咬出了血。
沈長生邁步向前,一手将她提起,另一手彙聚真氣,眼看就要拍到她腦門上,臨禾的刀刃驟然切入沈歡的脖頸,厲聲道:“住手!”
鮮血汩汩而出,曲懷玉目睹此景,失聲道:“師傅!”
所幸那緻命一掌及時停在了應無瑕面前,掌風餘勁卻吹散了她淩亂的黑發,銀葉子又開始叮鈴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