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染血的刀劍沉重落地,少年跌坐在血泊中,身邊同伴早已氣息全無,失去色彩的眼睛卻還大睜着,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渾身顫抖,驚恐萬分地向後挪動,目光緊盯那步步逼近的高挑身影,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銳刺耳:“你,你不是沈歡!你到底是誰!”
沈歡長身玉立,手握一把橫刀,垂眸瞧着她。
這江湖上處處充滿着爾虞我詐、你死我活,哪兒有那麼多溫情脈脈、一團和氣,踏入江湖便要把生死置之度外,便是不幸遭了難也隻能自認倒黴,這是大家默認已久的生存法則,可眼前這個少年,分明還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青澀稚嫩,滿眼含淚,看起來和應無瑕也差不多大。
啪嗒一聲,猩紅的血液順着刀刃流淌而下,在地面彙聚成溪,沈歡沉默良久,終是輕輕歎道:“為何不選擇另一個方向呢?”
女孩蓦地一顫,驟縮的瞳孔中倒映出女人迅速逼近的身影,那張屬于沈歡的面龐疏離冷淡,竟連一滴血也沒沾上,下一瞬,她便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片刻後,沈歡直起身子,随手把刀扔到一邊,轉身離開。
她兔起鹘落,約摸半盞茶的功夫,便迅速往山上掠行了百十丈,遠遠地,一個橫亘在小道上的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加快步伐,旋身落下,走近才發現那是一匹中箭死去的馬。
應無瑕的馬。
沈歡蓦地蹙起眉,回首向四周望去,很快注意到隐沒在叢林中、布滿馬蹄印的岔道。
怪不得追來的就那幾人,原來還有另外一條路。
沈歡顧不得多想,循着地面上紛亂的痕迹快步向前追去,一路上血迹斑斑,路邊也插着七零八落的羽箭,她心情愈發沉重,一身白裳翩若飛鴻,以最快的速度穿行在樹林中。
終于,若隐若現的刀劍相擊聲傳入耳中,沈歡落到一處高高的枝丫上,遠遠眺望,正見渾身是血的女孩被四五人圍攻,身形狼狽,踉跄着退到陡峭崖邊。
縱使身負重傷,隻能左手持劍,應無瑕亦不曾退縮,手中寒光閃爍,勾帶出一道道血色。
而她腳邊,已躺了兩三具屍體。
這時,忽有兩人齊步上前,一左一右攻向她兩臂,她挽了個劍花,錯步向後,铛地震開其中一人的長劍,卻被另一把劍貫穿了肩膀。女孩蓦地一抖,手臂被沖上前的武林盟弟子緊緊抱住,最後一人則趁機跨到她身前,雙手推掌,怒喝着拍到她胸口。
應無瑕哇地吐出一口血,面若金紙,身體跌跌撞撞往後退去,隻聽咯吱一聲,崖邊的石粒嘩啦啦滾落而下,少女衣袂飄飛,仰倒入柔和風中。
那幾名武林盟弟子及時松手,冷眼看她墜落而下,這時,一道白影卻從她們身邊淩風而過,毫不猶豫地躍下懸崖,緊追而去。
幾人懵在原地,片刻後才失聲驚叫道:“方才那不是——”
“沈少莊主!”
墜落的狂風如利刃般割過,吹得耳蝸與鼻腔生疼,應無瑕勉強睜開眼睛,被血色填滿的視線中,那個模糊的身影借力在崖壁上一蹬,急速靠近,朝她伸出手來。
應無瑕長睫輕顫,指尖動了動,卻無力擡起,女人已觸到她衣角,喘了口氣,竭力将她撈到懷中。谷底正急速逼近,她拽出應無瑕袖中銀索,旋身向崖壁上的樹幹甩去,隻聽刷地一聲,銀索緊緊纏上樹幹,兩人的身體也猛地一頓。
“唔……”
女人蹙起眉,隐忍地悶哼一聲。
這樣快的速度,手臂肌肉定是會撕裂的。
但隻停頓了這一瞬,銀索便因巨力啪地斷開,兩人倏地落了下去,沈歡咬牙,又抽出應無瑕腰間短刀,狠狠刺入崖壁,伴随着尖銳的聲響,兩人的下落速度終于得到了一絲滞緩。
手臂幾乎要震得失去知覺,掌心亦被碎石割得鮮血淋漓,眼看地面越來越近,沈歡抛棄卷刃的短刀,護住懷中少女的腦袋,縱身朝枝葉茂密處躍去。
隻聽噼裡啪啦一陣響,兩人穿過這層天然緩沖帶,重重落到堆滿落葉的地面上,滾出十幾丈才堪堪停下。
“呼……呼……”
山林潮濕的朝露落到臉上,沈歡睫毛輕顫,好一會兒,才緩緩眨了下眼,支着自己坐起。
“應無瑕……”
她垂頭看向躺在懷中的人,少女緊閉雙眼,下巴上沾滿了血迹,胸口宛若一潭靜止的死水毫無波瀾。她心裡一咯噔,馬上将她平放在地上,指尖搭上女孩蒼白的手腕。
氣若遊絲,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