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之下,飛鳥走獸四散而逃,這山魈成群而出也不稀奇,沈歡安慰道:“莫怕,我們不惹它們,它們自然不會惹我們。”
應無瑕縮了縮身子,虛張聲勢道:“誰說我怕,我從小在蠱窩裡長大,會怕這個?”
沈歡嗯了聲:“怕的話就把頭埋下去,它們生得醜,但很少傷人。”
應無瑕氣道:“都跟你說了我不怕——”
話音未落,一隻山魈尖叫着從兩人身邊掠過,應無瑕頓時沒了聲音,一把抓住沈歡的肩膀。
半晌,她嗫嚅道:“長得太磕碜,猛然看見,吓一跳也……也情有可原。”
沈歡點頭,面色平靜道:“确實,我也吓了一跳。”
應無瑕默了下,怎麼看都覺得她不像是被吓了一跳,倒像是在給自己台階下,她不禁鼓了鼓嘴巴,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臉埋到了女人肩上。
沈歡又往前掠行了一大段距離,察覺到身後的轟隆巨響越來越遠,便逐漸放慢腳步,轉頭向四周看去。然而沒過一會兒,她就徹底停了下來,啧了一聲:“糟了。”
“怎麼?”
女人若有所思道:“若我沒猜錯的話,我們應當是,迷路了。”
先前她們一直沿着峽谷的溪流往西走,是因為不出意外的話,這條溪流會向外彙入賽馬河,而賽馬河的下遊便是蓬水縣。可因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這峽谷裡泥石滾落、山崩地裂,她們一路逃竄,竟不知不覺深入了杳無人煙的原始森林。
應無瑕往頭頂看去,茂密的枝葉将天空遮擋得嚴嚴實實,更不用說現在下着雨,便是能看見天空,也瞧不見太陽的方位。
這片森林幽邃沉靜,古木參天,她們身陷其中,渺小得猶如塵埃般微不足道。
沈歡思慮片刻,終于在森林裡又找到一個勉強避雨的洞穴,将女孩安置了進去:“我去高處瞧一瞧,你在這兒等着我,莫要亂動。”
應無瑕最看不得她這副把自己當三歲小孩的模樣,不滿地哼了聲:“你去就是,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用你提醒我也不會亂動。”
“那就好。”
沈歡正欲轉身離去,卻被應無瑕叫住:“等等。”她轉過頭,見女孩吃力地從自己腰帶上抽出一把刀:“給你,功夫那麼弱,拿着防身。”
沈歡微微一笑:“多謝聖女。”
應無瑕還沒忘記她方才的冷言冷語,皮笑肉不笑道:“不必客氣,你安全,我才能安全。”
女人點了點頭,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四周頓時寂靜下來,應無瑕坐在原地,很快便覺得肚子咕噜噜直叫,從昨天上午到現在,她已經整整一天未曾進食,早餓得前胸貼後背,此時沈歡不在,她不禁皺起小臉,肆無忌憚地歎起氣來。
雨滴啪嗒啪嗒打在葉子上,女孩支着下巴,呆呆地凝視着前方,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眯起雙眸,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正當腦袋不由自主地栽下去時,又猛然驚醒過來。
擡起頭,眼前依舊是碧綠深邃的密林,除卻雨聲再無它響。
怎麼還沒回來?
她皺起眉,心裡不由惶惑起來,想到沈歡獨自逃跑的可能性,又自顧自搖了搖頭。
若想逃跑,當初就不必跟着她一同跳下來。
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那道雪白的身影,她再坐不住,慢慢站起身來。很快,一隻花瓣狀的紅色蠱蟲從她袖口爬出,振動起透明的翅膀,朝密林深處飛去。
她小心壓着傷口,跟着它緩步前行。
道路泥濘濕滑,一腳一個水坑,應無瑕穿過錯綜複雜的樹根,爬上崎岖陡峭的岩石,終于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沈歡卻不知為何跪在地上,脊背如同壓彎的松竹,還在不斷地顫抖着。
她一怔,慌忙過去:“沈歡!”
女人仿佛聽不到她的呼喊似的,仍垂着腦袋,應無瑕下意識伸出手,剛觸碰到她的肩膀,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啊……”
好冷。
她蹙起眉頭,遲疑道:“你有寒症?”
沈歡依舊一聲不吭,應無瑕心裡愈發焦躁,擡手去扶她的臉,卻在即将觸到時被一隻手緊緊攥住了手腕,頓感冰冷刺骨。
她受驚擡眸,對上女人水汽氤氲的眼眸。
這人眼尾也泛着紅,睫毛濕漉漉黏在一起,竟增添了幾分不合時宜的妩媚。她不禁瞪大雙眼,心中莫名升起一絲緊張,結結巴巴道:“你……你哭什麼?太冷了嗎?”
沈歡顫聲反問:“你是怎麼……怎麼找過來的?”
應無瑕抿了抿唇,輕松掙開她的束縛,反将手掌攤開放到她肩旁,下一刻,一隻芝麻大的紅色小蟲便慢悠悠從女人領口爬出,乖乖滾到了應無瑕掌心,與那隻花瓣狀的蠱蟲親密依偎在一起。
沈歡呼出一口寒氣,面露驚訝:“你什麼時候……”
應無瑕知道她想問什麼,挑了挑眉,頗感揚眉吐氣:“你管不着,反正,我可沒你那麼天真,我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