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歡收回目光:“聖女不必在意我的話,我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
應無瑕搖搖頭,又道:“你确實說對了一件事,比起我,教主确實更器重少主。少主早已為魔教立下了諸多功勞,我卻剛剛執行劫劍這第一個任務。”說到這裡,她歎了一口氣,攥緊自己的拳頭:“他們精心培養我這麼久,我不想讓他們失望。而且……”
她抿了抿唇,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蠱窟,每次進去,我都很害怕。”
沈歡怔了下,問道:“既然如此,當初為何告訴臨禾,可以把劍丢掉呢?”
“因為臨禾的命更重要啊。”女孩茫然地轉過頭,眼神中帶有一絲不解:“難道不是嗎?”
斜倚在角落裡的人定定望着她,良久,才歪過腦袋,笑着歎出一聲:“是啊。”
見她如此反應,應無瑕不禁精神一振:“你不生氣了?”
沈歡哼道:“聖女哪隻眼睛看到我生氣了?”
“你生氣時,便不喜歡理人。”
“我與聖女才認識多久,聖女就這般斷定我的性格了?”
女孩撇了撇嘴,笃定道:“反正你就是生氣了,方才打你是我不對,你若是氣不過,大可以打回來。”
“打回來?”沈歡挑了挑眉:“怎麼打回來?”
應無瑕猶豫了會兒,把腦袋湊上去,閉上眼,慷慨就義般:“你打吧!”
沈歡怔了下,眼前這張白玉似的臉精緻漂亮,纖長的睫毛還在不安顫動,她這般安靜瞧着,心中忽然湧起一絲柔軟,搖頭道:“我不打。”
應無瑕蓦地松了一口氣:“這可是你說的。”
“嗯。”
她點點頭,小臉重又變得嚴肅起來:“那好,輪到你了。”
“我什麼?”
“道歉啊,”女孩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理直氣壯道:“我打了你,我已經道過歉了,你那樣揣測我,你也該道歉。”
沈歡一怔,有些驚訝地看着她:“你……”
應無瑕挑眉,期待地往前湊了湊。
“……”
沈歡沉默片刻,沒好氣地背過身:“我不。”
怕女孩糾纏不休,她索性爬起來,快步走向來時那個洞口:“我先回去探探路,聖女再歇會兒吧。”
方一進入甬道,潮濕的寒氣便撲面而來,女人放慢腳步,扶着冰涼的石壁半滑半落地前行,直到踩上先前爬上來的石台,被風吹得衣衫鼓動,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本不該和應無瑕說那些的,魔教聖女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也和她毫無關系。怪隻能怪應無瑕,總是肆無忌憚地跟她說天說地,好似對她萬分信任一樣,才讓她也變得多嘴起來。
此時最要緊的,是找到出路才對。
沈歡垂眸看着腳下漆黑的溶洞,心知她們并不能原路返回,那些堆滿石道的屍體還在那裡,若被應無瑕看見了,定會察覺到異樣。
但這裡,真的還有其它出口嗎?
良久,沈歡心事重重地轉過身,重新鑽入甬道,朝着還算明亮的石洞走去,然而,等她逐漸靠近,卻聽到了輕聲細語的說話聲。
她怔了下,下意識屏住呼吸,腳步無聲地走出了甬道,面前的石洞仍是那副空空蕩蕩的模樣,應無瑕卻跪坐在枯骨面前,雙手合十,念念有詞道:“貿然來此叨擾前輩,我看前輩冊子上寫着,那些山魈是您一手喂養大的,像您的朋友一樣。我不是故意要傷害前輩的朋友,還請前輩莫要怪罪,哦,對了,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人也不是有意要傷害前輩的朋友的,前輩大人有大量,請不要怪罪于她……”
沈歡聽了會兒,收起武器,擡腳走到了應無瑕身後,女孩聽到動靜,驚喜道:“你回來了,快來和我一起拜拜前輩。”
她嗤笑一聲:“我不信鬼神,沒甚好拜。”
應無瑕皺起眉,又扭回頭,碎碎念道:“此人口無遮攔,還請前輩莫要怪罪……”
說完,她認真地低下頭拜了拜,沈歡蹙起眉,正要催促她離開,卻聽女孩驚訝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
應無瑕彎下腰,幾乎貼到了地面,努力去看那張石桌的背面:“這裡好像刻了字。”
“什麼字?”
“出口,在這裡……”女孩一邊說,一邊拂去地面灰塵,順着一條淺淺的凹痕向一側爬去,沈歡連忙跟上,卻見女孩停在了石壁前,擡手撫上一處圖畫。
那是用三條線勾勒出的簡易笑臉,藏在黑暗中,極小,又極其隐蔽。
應無瑕摸了摸那張笑臉,試探着往下一按,隻聽轟隆一聲,身後那面厚重的石壁竟晃動起來,沈歡下意識擋在女孩面前,可緊接着,那石壁便從中間咔嚓裂開,原本狹窄得僅容巴掌通過的縫隙,竟瞬間擴展至一人寬。
陽光頓時傾瀉而入,流淌到女孩消瘦的脊背上,她側過頭,濃密的睫羽被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輝,翡翠般的眼眸慢慢睜大:“啊……開了……”
沈歡怔了下,許久,才轉身看向那具枯骨。陽光同樣慷慨地落在了她身上,那雙空洞的眼眶被照得透亮,嘴角光斑跳躍,像是對她的嘲笑。
愣神間,手臂忽然被人抓住,女孩拉着她走出洞口。衣擺随着柔和的秋風輕輕搖曳,沈歡擡起頭,眼前豁然開朗——她們正站在巍峨的山巅,伸手就好像能摸到雲彩,極目遠眺,一片遼闊無垠的平原鋪展在眼前,而上面還靜靜流淌着一條蜿蜒曲折的銀色河流。
“是賽馬河!”應無瑕睜大眼睛,又驚又喜道:“我們不用去找那條溪流了,我們好像……已經到山的南面了!”
隻需再往南行走十餘裡,她們就能走出這片山林了。
沈歡再次回頭看向那具枯骨,但就在這時,岩壁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重又嚴絲合縫地并攏在一起,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異樣。
她抿了抿唇,彎腰将女孩背起,卻聽到她喃喃自語道:“明明看不到啊。”
“什麼?”
“前輩說,天氣好的時候,向西能看到海,”她遠遠眺望了會兒,疑惑地趴到了沈歡肩頭:“可我盡多隻能看到山。”
沈歡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在遙遠得仿佛觸不可及的雲端之上,山巒的輪廓若隐若現,她低聲道:“那是西域邊緣的門索山,至于海,肯定是看不見的。”
“為什麼?”
“因為西邊,根本沒有海。”
“那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應無瑕疑惑地嘀咕着,随手轉了轉手裡的斷劍,沈歡這才注意到她手裡拿的的東西,吃了一驚:“你怎麼把她的劍拿走了?”
女孩奇怪道:“不是你說适合我嗎?”
沈歡默了下,把她往背上托了托,腳尖輕點,提身往山外飛去:“真不知道你是尊重她,還是不尊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