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後,兩人便與主人家告别,婦人得知她們要繼續趕往蓬水縣,忽然想到什麼,熱情道:“巧了不是,一會兒村東頭的王大娘要去縣城裡趕集,你們坐她家的馬車一起去不就好了。”
沈歡客氣道:“這怎麼好意……”
應無瑕小雞啄米般點頭:“好啊好啊。”
婦人笑了笑,麻利地收拾完桌子,風風火火往外走:“那我去知會她一聲,你們兩個在這兒歇會兒。”
“好。”
待她走遠,沈歡蹙眉道:“聖女,坐這種拉貨的馬車,可能還不如我跑着快。”
“跑那麼快做什麼?”應無瑕噘了噘嘴,嘟囔道:“坐馬車挺好的,我昨晚把銀葉子都給她了,總要物有所值。”
沈歡一愣:“都給了?”
“是啊,當時心急,抓了一把就給她了,結果今早一看,一個都不剩啦!”
沈歡哦了聲,本想表示一番同情,但轉念一想,魔教聖女身份尊貴,應該也不差這點錢,便點頭道:“聖女不心疼就好。”
“誰說不心疼,那可是師傅給我打的銀葉子,”應無瑕鼓了鼓嘴巴,小聲嘟囔:“還不是因為你……”
想她這一趟風裡來雨裡去,劍還不知道有沒有着落,不僅添了一身傷,還為這鑄劍山莊的大師姐搭進去了所有财産,應無瑕隻是一想,就覺得悲從中來。
見她快要蔫成一株枯萎的小苗,沈歡無奈道:“以後我把錢賠給你便是。”
“你怎麼賠給我?”女孩不高興地哼了聲:“等到了蓬水縣,你我分道揚镳,我回我的苗野,你回你的鑄劍山莊,以後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呢。”
她将分道揚镳說得這般自然,沈歡忍不住問:“聖女當真要放了我?”
“是啊,我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反悔。”
這可不妙……
女人眨了下眼,背在身後的左手慢慢攥緊。
僞裝成沈歡後,她的一舉一動便要符合沈歡的身份性格,是以從被綁到現在,她一直都表現得受制于人迫不得已,尋到合适的機會便要應無瑕身邊逃走。
但她沒想到,女孩竟如此天真純良,當真因為這數天的相處對她産生了感情,甚至心軟得要放走她。
這可不在她的計劃當中。
沈歡抿了抿唇,腦中思緒萬千,逐漸蹦出了一個念頭。
她得想個方法惹惱應無瑕。
半個時辰後,婦人口中的王大娘趕着馬車到門口接她們,兩人一一向婦人道了謝,并肩坐到馬車厚實的草墊子上,吹着風,晃晃悠悠向蓬水縣行去。
等走得遠了,應無瑕好奇地拆開婦人塞來的包裹,裡面竟摞着一堆銀葉子和兩個圓滾滾的水煮蛋,她愣了下,轉頭望着遠處的村莊好一會兒,才将雞蛋剝出來塞進嘴裡,又将另一個遞給身邊的人,含糊不清道:“唔咕唔……”
沈歡客氣拒絕:“謝謝,我不吃。”
“唔咕咕唔?”
沈歡嗯了聲:“真不吃。”
說完,她淡淡瞥了眼油紙包裡的東西,道:“聖女倒是胃口好,吃什麼都香,養起來一定很省心。”
應無瑕彎起眼睛,好不容易将嘴裡的食物咽下,得意道:“我師傅也這麼說。”
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得意的。沈歡無奈地搖搖頭,看向路兩邊綿延不絕的田野,歎氣道:“聖女,即便到了蓬水縣,也不代表着就安全了。武林盟若沒把劍奪回去,一定會繼續追蹤臨禾,說不定,他們早就先我們一步到達蓬水縣了。”
應無瑕把手擦了擦,漫不經心道:“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你兌現了承諾,将我平安送到這裡,剩下的事就不必摻和了。”
沈歡嗤笑一聲:“聖女忘了嗎?我是送劍人,怎麼可能說不摻和就不摻和,早在聖女在黃河邊把劍從我手中劫走時,我就和這些事脫不了幹系了。”
應無瑕擡起頭:“可你之前還說那不過隻是一把劍,我以為你不在意呢。”
“我确實覺得那隻是一把劍,”沈歡搖搖頭,道:“但正如你所說,它也是武林盟的象征,而我身為送劍人,身負如此重任卻弄丢了它,恐怕以後在這武林盟裡再擡不起頭來。”
應無瑕抿緊唇,半晌,低聲道:“抱歉,但劍我是肯定不會給你的。”
“若是臨禾已經被擒了呢?”
“不會的,臨禾沒有你想得那麼弱。”
這句話說完,兩人間的氣氛忽然冷淡了下來,應無瑕沉沉吐出一口氣,有些心煩意亂地閉上眼睛,背對着她躺下了:“我累了,想歇會兒,到了再喊我。”
沈歡安靜了會兒,低聲道:“好。”
車輪碾過泥地,骨碌碌的聲音融入輕柔秋日,漸行漸遠,兩人各占一邊,閉目養神。直到晌午,一座繁華熱鬧的縣城才逐漸出現在眼前,她遠遠望了眼,正要提醒應無瑕,卻見女孩已經翻身坐了起來,神色嚴肅,渾然不似剛睡醒的模樣。
沈歡蹙了蹙眉,等馬車慢悠悠駛入城内,便率先跳下了車,可就在她向王家大娘道謝的功夫,本乖乖站在身邊的人就悄無聲息地融入繁華長街,瞬間消失了蹤影。她一愣,蹙眉向身後望去,可周圍人頭攢動、車水馬龍,一時半會兒她還真尋不到少女的蹤迹。
半晌,沈歡眯起眼,終是忍不住氣笑一聲。
好啊,真是好得很。
那廂,身形消瘦的少女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光掠過街角,一言不發地向前走着。待看到那個熟悉的記号後,她腳步一頓,轉身拐進旁邊不起眼的小巷。
巷中雀鳴陣陣,石闆路上爬着斑駁的青苔,應無瑕在迷宮般的巷道中越走越深,身周也越來越寂靜,終于,她停到一座破舊的小門前,擡手敲了敲,停頓少頃,又敲了敲,如此循環往複三次,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也吱呀一聲開了。
“聖女!”
臨禾眼中滿是驚喜,身後的幾個女孩也都擁了上來,看起來氣色都不錯,應無瑕放下心來,擡腳走進院子。
“劍呢?”
“在這兒,”臨禾忙将背後裹得緊緊的長劍遞給她:“這幾日我連睡覺都沒放下它,聖女,你怎麼現在才來,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
應無瑕淡淡道:“有什麼擔心的,我這不是來了嗎。”
“您的傷好些了嗎?還有沒有大礙?沈歡呢?您來的這麼晚,是不是那沈歡做了什麼小動作……”
應無瑕蹙眉打斷她:“我沒事,沈歡也沒有做小動作,她……她幫了我很多……”想到這些天的相處,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拿着劍向屋裡走去:“給我備桶熱水,還有新衣,我要沐浴。”
臨禾下意識跟上去:“您的傷能碰水嗎?要不我來幫聖女擦擦身子……”
“不必,”應無瑕拒絕道:“我自己就行。”
她走進屋子,啪地關上門,臨禾眨巴一下眼,與其她幾人面面相觑,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似地揪起眉毛,叉着腰道:“愣着幹什麼,燒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