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歡搖搖頭:“若不是聖女完全放下戒備,恐怕我還刺不到那裡呢。”說着,她将女孩扶靠到浴桶另一邊坐着,自己倒提着濕漉漉的衣擺邁了出去。應無瑕此時隻有一雙眼珠子還能動,仍死死釘在她身上,見她走到桌旁拿起盟主劍,不禁洩出一絲嗚咽,沈歡動作一頓,回首看她,被陽光暈染的面容朦胧不清:“聖女,我早告訴過你。”
她推開窗子,側過來的墨色眼眸原是無比冷淡的:“不要輕易相信旁人,尤其是我。”
話音落下,女人鑽出窗子,瞬間沒了蹤影,應無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渾身顫抖,一滴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去,許是悲憤交加,她竟勉強斜過身子,抓着桶壁,一點點往外挪去。
嘭——
一聲悶響鑽出房間,院子裡的臨禾怔了下,猶豫片刻後,還是小碎步挪了過去:“聖女?”
等了片刻也不見聖女回應,臨禾抿了抿唇,正要轉身離開,背後卻又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清脆響聲,她吓了一跳,再顧不上聖女之前的吩咐,推開門大步跑了進去。
“聖女!”
面前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渾身濕漉漉的少女狼狽地趴在地上,身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瓷器碎片,她反應過來,連忙跑上前扶她,卻發現她僵硬得像塊石頭,連站都站不起來。
臨禾慌得聲音發抖:“聖女,你這是怎麼了?你受傷了嗎?沈歡呢?她不是進來了?”
應無瑕滿頭大汗,艱難道:“針……針……”
“針?什麼針?”
“腰……”
臨禾一愣,轉頭看向她的後腰,果然發現一根極細的銀針,她剛一拔出來,女孩就蓦地呼出了一口氣,踉跄着往窗前走去,雙目猩紅道:“沈——歡——!”
臨禾心頭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聖女,沈歡她……”
“她拿走了盟主劍!”應無瑕氣得渾身發抖,轉過頭,厲聲道:“叫上所有人,馬上去追她!一定要把她給我抓回來!”
“駕——”
靜谧安甯的原野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是裡蓬水縣北郊,人煙稀少,草木枯黃,放眼望去連走獸都不見幾隻。
沈歡背着劍,匆忙間回首瞥了眼,果然瞧見幾個窮追不舍的身影。為首的少女着一身紅衣,濃密長發随風飛舞,離得遠,沈歡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想來不會是往日那般笑盈盈的漂亮模樣。
她無聲吐出一口氣,勒緊缰繩,策馬朝東邊的密林跑去,身後幾人見她動向,頓時急躁起來,臨禾也拉着缰繩靠近面容緊繃的少女,扯着嗓子喊道:“聖女,進了林子就不好追了!”
應無瑕回頭瞪了她一眼。
她當然清楚這件事,畢竟在不久前,她還嘗試過用這樣的法子逃出武林盟的包圍。眼見那人即将鑽入林中,應無瑕抿緊唇瓣,從馬鞍上拿起一把長弓,迎風搭上羽箭,拉弦如滿月,死死盯着女人纖瘦的身影。
呼……呼……
凜冽的風将身上的暖意盡數吹散,不久前的溫言軟語,似乎也隻是錯覺。
她閉了閉眼,隔絕了外界的所有聲音,耳邊隻剩下自己富有節奏的心跳聲,幾個呼吸後,那雙銳利的碧眸陡然睜開,少女手指一松,羽箭便呼嘯着飛了出去。
在她一眨不眨的注視下,女人身形一晃,從馬背上跌了下去,應無瑕猛地揚起鞭子,叱聲道:“駕!”
“咳,咳……”
昨夜下了雨,堆滿殘葉的地面還是濕的,沈歡狼狽地爬起來,潔白的衣擺上已沾滿了泥濘,領口也漸漸暈染開一片紅色。她又咳了一聲,擡手捂住脖子上的新傷口,不合時宜地想,這個位置莫不是有什麼吸引力?怎麼誰都要往這裡招呼?
馬蹄聲越來越近,沈歡轉過身來,下一刻,一把長劍便橫到了她脖子上。她動作一頓,緩緩擡起頭,對上了女孩布滿怒意的臉龐。
“聖女……”
應無瑕嗤笑着應道:“沈歡。”她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目光冷冰冰的:“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沈歡抿了抿唇,疲倦道:“既然被聖女追上了,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好一個悉聽尊便,”應無瑕忍不住攥緊長劍,咬牙道:“我告訴過你,那把劍對我很重要。”
“我也告訴過聖女,那把劍對我同樣重要。”
“所以你便要用那種法子來——”她頓了下,顫聲道:“來侮辱我嗎?”
“侮辱?”沈歡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語氣平淡:“聖女不是很喜歡嗎?”
冰冷的劍刃蓦地劃破她的脖頸,女人睫毛一顫,索性閉上了眼睛,耳邊卻傳來應無瑕憤恨的聲音:“為了那把劍,你竟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你不覺得自己下賤嗎!”
沈歡反唇相譏:“有什麼下賤的?我本就是送劍人,為了那把劍當然可以做出任何事。”
“那你之前……”
沈歡打斷她:“不管聖女是怎麼想的,但我從始至終,都隻是為了那把劍。聖女若是氣不過,大可以現在就殺了我。”
“殺了你?”女孩低喃一聲,定定望着她片刻,忽然歪過腦袋,紅着眼睛輕笑起來:“你想得美,我才不會殺你……”
她将長劍下滑,抵着她的心口,一字一句道:“既然你這麼忠心于你的武林盟,那我偏要把你帶回苗野,煉成蠱人,讓你這一輩子,都隻能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