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像一張編織細密的網,單薄瘦弱的姑娘孤身站在夜色裡,仿佛随時都可能被吞噬,陳向松看不清她的表情,分辨不出她此時的心情,卻莫名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兒,他突然想到,她如今,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
沉默片刻,他又走了回來,問道:“一定要喝酒?”
夏禾輕笑一聲,擡手順了下被風吹到臉上的一縷頭發,輕聲道:“也不是一定要喝,就是有點睡不着。”
陳向松沉默地看了看她,說道:“等着。”
夏禾真就乖乖站在原地沒有動,視線卻跟着他的身影移動,看他去了一樓入戶門左邊亮着燈的那間屋子,看着他敲門問人家有沒有酒,看他被人調侃不喝酒的人深夜要酒,是不是被傷了,又看着他拿着兩罐啤酒走向她,把啤酒遞給她。
看着那隻伸過來的手,夏禾眼皮微動,她想,他确實是個好人。
陳向松手往前送了一下,說道:“很晚了,喝完早點睡。”
夏禾接過他手裡的啤酒,露出他們見面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
“謝謝。”
陳向松這時才發現,原來她是有梨渦的。
他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沒事,你都說我是個好人了,趕緊回去吧,小心着涼。”
因為夏禾這個插曲,陳向松到批發市場的時候已經深夜一點半多,此時市場裡的商戶早就開始忙碌了起來,來進貨的商戶和運送貨物的三輪車,已經造成了每天必備的第一次交通堵塞以及争吵。
“借過,借過,小心碰着。”陳向松穿過行人來到一家賣胡蘿蔔攤位前。
見他過來,老闆盧姐就說道:“陳兒,你來得正好,車馬上到了,一會兒你跟老李一起卸,先給我這兒送幾車,其他的送冷庫。”
陳向松從盧姐手裡接過冷庫鑰匙,問道:“車還沒進來?”
說到這個盧姐就生氣,“沒有,說好一點之前進來,也不知道這司機怎麼弄到這個時候,車現在是進不來市場了,就在外面卸吧,你們辛苦點,多跑幾趟,都卸完你再辛苦一趟,到地磅把票子幫我拿回來。”
“行”,陳向松在幹活方面向來利索,盧姐一交代完,就問了地點和車牌号,騎着寄放在這邊的三輪車混入人流向市場外走去。
陳向松到市場三号門外面時,車已經到了,他與老李,以及盧姐的丈夫一會合,就立即開功。
13.5米長的貨車裝着35噸胡蘿蔔,場面看起來頗為壯觀,但于陳向松來說,早已成為家常便飯一樣簡單的事。
對于裝卸工來說,别說兩三個人卸35噸的貨,就是一個人三小時卸35噸的活他也幹過。
于他而言,靠用力氣賺錢,是最簡單,也是最能讓他感覺到踏實的方式,隻要還有一身力氣在,就不愁賺不到錢。
從晚上兩點到清晨五點,卸完了胡蘿蔔,陳向松又去其他地方跑活,三個小時收入480元,是撫平他疲憊最好的良藥。
給他結完賬,盧姐和丈夫看着正跟人聊天的陳向松感慨道:“小陳是真能賺錢,這孩子,太踏實了。”
盧姐丈夫搖搖頭:“欠那麼些錢呢,不幹也不行啊。”
盧姐白了他一眼,“就不樂意承認别人優秀呗,換你,你以為你能像人家一樣,白天上班晚上還出來賺這辛苦錢?這要是我兒子,我可舍不得他這麼幹。”
說到這裡,盧姐碰了下丈夫的手臂,“你哪天打聽打聽,小陳那錢還完了沒有。”
盧姐丈夫看向她,“他還完了你要幹什麼?”
盧姐一臉笑意,“這孩子還沒女朋友呢。”
“你可打住”,盧姐丈夫白了她一眼,“這小子就不是個安分的人,你看吧,他還完債準是又得折騰去創業,你可别坑了自己閨女。”
盧姐聽了瞪了丈夫一眼,“就你安分!煩死個人!”
陳向松回家時已經快要六點,在街口的早餐店買了早餐後,他揉着肩膀上樓,到門口就聽見隔壁電視還響着,他看了眼手裡的包子,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敲那扇門。
夏禾直到清晨才睡着,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再也無法入睡,起床洗漱後,想到昨天晚上劉姨沒見到她或許會擔心,她簡單給自己化了個妝讓自己氣色看起來好一些就準備出門。
剛推開門,就被外面那個打扮得清爽利落的男人驚豔到。
與昨晚的粗糙随意不同,今天他穿了件黑色翻領工裝外套,裡面配了件白色内搭,下身則搭配着與衣服同色系的直筒西裝褲和皮鞋,簡約又利落的裝扮,将他優越的身材比例完美襯托了出來,夏禾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他甚至還做了發型。
正在回微信的陳向松聽到聲音看向她,見她一臉意外的看着自己,便笑道:“幾個小時沒見你就把我忘了?”
夏禾回過神,忘了他自然是不能的,畢竟她生平就沒見過像他這樣膽小的男人。
夏禾笑了笑,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上班?”
陳向松收起手機:“對,去賺錢。”
提到錢,夏禾才想起來自己還欠這人三十塊,她拿起手機打開微信,說道:“昨天謝謝你,錢我現在轉你。”
“不用了”,陳向松輕笑,“我還沒小氣到三十塊錢就找你要的程度。”
他昨天之所以放了購物清單,也不過就是怕自己主觀的舉動讓夏禾誤會,給她帶來困擾。
他不要,但夏禾不想欠人情:“我掃你?”
陳向松看了眼時間,說道:“真不用了,我趕時間,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