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人隻是突然想到穆語家裡那層關系,沒準能接觸到頂創的管理層,想行個方便罷了,哪知這孩子心裡,根本沒他那麼多彎彎繞繞。
穆語當年是自己正兒八經考進電視台的,因此清楚她來頭的人并不多。
如今雲啟資本的商務人脈四通八達,又是台裡最大的贊助商之一,劉偉人自然是不敢難為穆語,隻好悻悻轉移話題,打算私下再找她商量看看。
下了會,奚蕊拉着穆語匆匆關心幾句,就被導播催着趕進了演播廳。
其實穆語額角的擦傷已經開始結痂,并無大礙,但隻要一想到上午事故現場的景象和收工後田七陰沉的樣子,她整個人就充滿了失落。
奚蕊走後,她低頭看了眼手機,隻有老穆早些時候來過一個電話。
她咬唇有些頭痛地想,穆謹言必然是氣炸了,才會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打來。
穆語心情不好,現在連家也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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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拯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整座頂創研發中心的大樓,隻有一間實驗室還亮着燈。
他這頭才剛帶上門,屋裡幾位年輕的工程師,便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哀嚎,東倒西歪地癱軟在實驗台下。
“老大的真實職業,應該是個牧師吧?”馮嘉家躺在地闆上,小心翼翼地吊着自己僅剩的半口氣。
組長沈潔秉持着科學家的探索精神,有氣無力地追問道:“何出此言?”
“如果不是牧師,為何他會如此精于度化我的肉/體與靈魂。”
魏巍麻木地将視線從手中複雜的電路上挪開,神情恍惚地開口,“我看商總更像真人AI,我們好像晚飯沒吃,午飯也……”
“沒被男人欺騙過的青春是不完整的,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年紀最小的楚翹陽眼裡包着汪淚花,突然話鋒一轉,“我依然會選擇為了多看商總幾眼,而加入他的項目!”
不出所料地換來屋内幾人此起彼伏地笑罵。
……
走廊的感應燈随着商拯的移動一盞盞亮起,又在他的身後緩緩熄滅,終日一塵不染的白大褂,反射着LED清冷的光線,越發稱得他發線烏黑,唇紅膚白。
似是想起什麼,他停下腳步輕輕歎了口氣,又反身折了回去。
夜色深沉,樓内幾乎落針可聞,走廊盡頭實驗室傳來的響動,在此刻顯得存在感十足。
商拯斂眉有些稀奇,自項目團隊組建以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同事們如此富有朝氣。
他在實驗室門口站定,猶豫要不要敲門再進去,但隻一瞬便作罷,擡手刷開門禁。
實驗室内衆人聞聲,皆是噤若寒蟬,見了鬼似的望向門口,全無方才開玩笑時活力四射的樣子。
商拯瞧自己不大受歡迎,索性就這麼扶着門,一步也沒有踏進去。
“給你們叫了外賣,在休息室。”他展顔露出一個自以為溫和的笑容,以示友好。
“謝謝教授!”屋内幾人正襟起身,連聲道謝。
商拯點了點頭,毫無悔意地補充道:“中午送來的,已經冷掉了。”
“……”
“我忘記了,你們處理一下吧。”
突然不是很想嫁了呢?楚翹陽含淚,在心中默默埋葬了自己還未萌芽的愛情。
商拯囑咐完便雙手插袋,不疾不徐地往辦公室方向踱去,行至待客區,隐約聽見樂聲傳來。
他蹙眉調轉方向拐上前去,就瞧見李珀正歪着身子斜倚在沙發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
日間循環播放公司宣傳片的電子屏幕正開着,光影明明滅滅地掠過他睡夢中鎖緊的眉心。
才稍微接近他,商拯便嗅到一股濃烈的酒氣,他仰首掩鼻,毫不客氣地踢了踢這厮的腳後跟。
李珀嘟哝着從睡夢中驚醒,眯眼恍惚望向光影交錯中那道修長的人影,喃喃道:“我的神,你可回來了。”
“這麼晚過來做什麼?”
李珀艱難起身,踉跄地扶着商拯的肩膀站直,“幹嘛對别人這麼冷漠,我當然是有事情找你,這副樣子又不敢去你實驗室。”
商拯其人,對待工作極其嚴苛,認識他的同行都知道,他的實驗室裡杜絕三樣東西,手機、鐘表和沒用的人。
這意味着,如果你不幸加入了商拯的團隊,那麼從此,在實驗室裡辨别時間的方法,将會隻有一個,那就是——看、太、陽。
倒不是商拯刻意要求這麼做,隻是科學家的圈子實在太小,分明是對待工作鞠躬盡瘁的“光榮事迹”,可傳來傳去就變成了喪心病狂的“魔鬼法則”。
他的雙手仍然插在褂子口袋裡,微微側身抖落李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像是連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懶得給他,“什麼事?”
李珀擡手虛點了下商拯挺拔的鼻梁,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燙金的邀請函,“我給你送這個來的!”
見商拯翻起眼皮直往後躲,李珀二話不說就纏了上去,“這可是孫院士親自叫我轉交給你的,他老人家今晚上沒見着你來,那個失望呀!”為了突出孫院士的失望,他不惜忍痛,将大腿拍得啪啪響。
“是昨天晚上,”商拯難掩嫌棄,隻瞄了眼電子屏幕上的時間,強調道,“李總,現在已經快淩晨兩點了。”說完,他長腿一邁大步流星地往辦公室走去。
李珀這會兒還暈得厲害,全憑本能地拽着他跟了進去,“你得好好準備講座的課題,咱今年年底的獎金發不發得出可全靠你了。”
頂創生命科技是國内一支新興的“高科技醫療設備研發制造”團隊,上市短短三年,他們便猶如異軍突起般,迅速搶占了衆多外資持股企業的市場份額,經營範圍從“生命信息支持”到“數字超生”,小而精卻無孔不入。
在此期間,商拯作為頂創特聘的微電子科學技術專家,任總工程師,帶領團隊連連突破無數技術難題,攬獲衆多國内外大獎。
李珀是頂創的創始人之一,主要負責企業商務,如果說李珀是即主内又主外,那麼商拯就是既不主内也不主外,他隻是單純地充分利用着頂創的資源,研究自己感興趣的課題,心情好的時候,就将一部分研究成果慷慨地轉交給李珀。
但按李珀的話講,即便是商拯什麼也不做,隻要他在頂創一天,那就是頂創的一面金字招牌。
“我不去。”商拯不假思索,“如果你想‘N9’在明年順利投産的話,就别煩我。”
“阿拯,做生意不能隻考慮明年的事,你也替我考慮考慮今年的KPI嘛!”
商拯精神高度集中了整天,此刻已然難掩倦意,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仰面無奈地思考,為什麼最近身邊的人總是一個比一個難纏?
關鍵是,他最拿難纏的人沒辦法。
在精神與肉/體雙雙失守的當下,他隻能咬着後槽牙,求饒般地沖李珀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