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太子元澈班師回城,蔣弘濟與周鳴鋒二人因軍務未曾相迎。或是急于将自己不曾出現在石頭城的嫌疑擇清,亦或是軍務果真繁忙,宮城内蔣、周二人的親随侍衛、帳下官員已經走了大半,偌大的吳宮有如空巢。
此時,軍法隊記檔處也遞上了一份記錄。陸衍戰死當日,一位隸屬于周鳴鋒麾下的軍法官接到了上報,上報者攜陸衍的頭顱與數枚符契領了軍功牌。後來軍法隊的營帳遭到吳軍的偷襲,混亂之中,受理的軍法官也殉職而死,記檔也在混亂中丢失。
所幸魏國援軍趕到,陸衍的屍身倒不曾有絲毫損毀。而與那位軍法官同時在場的幾位同僚,也隻有兩人活了下來,對于陸衍遺物也說法不一,但确定的是,兩人都曾見過有一枚銅制片狀符契。
“另一人還說,報功的人姓袁名措,突襲過後也不見了。據說當時他手裡還拿着一把不錯的刀,但沒有上報。因為事務紛雜,當日入城搶東西的也有不少,軍法處的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馮讓彙報完,又試探性問了問喜怒不辯的元澈,“殿下可要搜查重華殿?”
雪花在一片朝陽中,乘着簌簌寒風,飄零而下,落在地上,頃刻融化,在青色的石階上暈染成一片片陰影。元澈看了看眼前金光漫雪的宮殿,笑了笑:“馮讓你看,這天羅地網,竟是她給孤一個人準備的。”
那日陸昭去重華殿,想來并不是去拿那把弩的。将火藥硝石調到朱雀橋後,符契會從火器局返還,但那時候台城已經撐不住了,送符契的人第一反應肯定是去吳王宮。卻不料吳王及宗室子女皆躲在舊苑,情急之下,也隻得将符契放回重華殿。
她去重華殿,應該是帶走并銷毀這些東西吧。還有給朱雀門守将傳令的虎符,來龍去脈大抵也是如此。隻是當時自己看到了那把黑漆描金的小弩,竟不疑其它,自以為抓住了把柄,留了下來,反而放了她去。
元澈思至此處,隻覺得又氣又笑,那一把小弩,竟然隻有自己頗為在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辜負了他的一番情誼,但他又覺得這似乎難以稱得上是什麼情誼。胡思亂想一番,眼底隻剩下這空曠的宮牆殿宇,心裡倒有些惘然。
經曆了一夜一日精神上的鏖戰,元澈此時頓覺得雙眼酸痛欲裂,周身疲憊萬分,于是他道:“查查看吧,不過該帶去的東西,她應該已經帶走了。”
馮讓見元澈這副模樣本不忍再提此時,然而腦中飛快閃過一念,遂道:“殿下,那日會稽郡主從重華殿出來之後,去了華林園的水池邊。末将聽到有重物落水的聲音,會不會……”
元澈歎了一口氣:“撈撈看吧,若實在找不到也無妨。雖說她嫌疑最大,但畢竟華林池來來往往也有不少人,若她一口咬死不是自己丢的,單憑一個符契,也定不了她的罪狀。況且她那副厚顔利齒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隻怕比那個沈彥之還要厲害幾分。真鬧起來,她當衆指認是蔣、周二人所為,牽連出陸衍被殺之事,你我當如何自處?今上當如何自處?”
馮讓聽元澈如此說,頓時洩了氣一般。
“倒是那把刀。”元澈笑着看了看馮讓,“問問白石壘那邊的吳國俘虜,那把刀大概是個什麼樣子。依孤看,軍法處遭遇突襲,正是陸昭所為。那名以陣斬記功的士兵多半也被她抓去了。她和陸衍的感情那麼好,平日練字都用同樣的筆法,怎能不報此仇。”
馮讓眼前恍然一亮:“既要報仇,便沒有比用陸衍的刀親手而刃要更大快人心的了。殿下英明,末将這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