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期抿了抿唇,走到二人的中間,對屠夫說,
“你就是想知道這書生手裡的荷包是否是你的,對吧?”
屠夫擡頭看着裴期,他點了點頭。
“我有辦法。”裴期說。
屠夫看着裴期,一臉懷疑。
裴期不在意對方的目光朝旁邊一個賣水滾甜圓的小販說,“我向你買兩碗水,要滾滾的,燙燙的。”
小販聽到他這話,笑了一下,“您這是說的什麼話?隻是兩碗水罷了,又是這街裡街坊的,我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說完他轉身從自己的攤上用大勺子舀了滿滿一勺的燙水放在了兩個潔白的瓷碗中。
裴期接過了瓷碗,放在屠夫的案闆上。
然後他又轉頭跟書生說:“把荷包拿來。”
書生咬着下唇把荷包抱在手裡猶猶豫豫的,過了一會兒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交給了裴期。
裡面的錢算不上多,卻也是這書生趕考的所有盤纏了。
他出生的家庭十分貧窮,小時候還經過了一段差點餓死的時日,就算一路上趕路有朝廷下的補助也不夠花的,他提前來上京本就是想租房多多學習一段時日,若是錢也沒了,他就真要流落街頭了。
裴期接過荷包,将荷包中的銀錢盡數放入熱水當中。
銀錢沉入熱水,熱水沒發生任何變化。
接着裴期又對屠夫說,“把你方才從那小孩兒手裡拿的銅闆拿出來。”
屠夫半信半疑的将銅闆又從暗格當中拿了出來,暗格拉出來到一半的時候似乎有些卡住了,屠夫用力才吱啦一聲,把那個小抽屜拿了出來。
裴期拿到了幾枚銅錢,又放入了另外一個瓷碗當中。
銅錢沉入碗底,表面的水上浮出一點兒油花。
旁邊已經有人懂了,“殺豬的!有油的才是你的錢!”
他這句話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懂了,确實像屠夫這種切肉和拿錢都是一個人的,怎麼可能錢上不沾有一點兒油腥呢?
書生的錢上幹幹淨淨,一看便就不是這屠夫了。
書生松口氣,這下終于可以證明他的清白,同時又暗歎,方才自己太過着急,竟忘了這樣的辨别方法。
細想來,其實前朝已有事例,自己怎的忘了呢。
屠夫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過了很長一會兒才接受現實,他沉默的書生鞠了躬道歉說,“剛才是我莽撞,錯怪了公子,還有公子海涵。”
說着說着,他吸了吸鼻子,“實在抱歉,家中小兒從出生開始便從未有一日康健過,日日都要喝藥,若是錢丢了,那家中小兒便……”
說完,他身子往前傾,竟是要下跪的樣子。
書生還在氣頭上,可他看對方道歉如此誠懇,又想到剛才來的那小孩兒搖搖晃晃口吃的模樣,歎了口氣将對方扶起來,“你記住以後不要如此莽撞了。”
兩人在那裡說話的功夫,裴期已經繞到了屠夫的用于屠宰的案桌的後面,他仔細端詳着那個暗格。
随後把那抽屜徹底拉開,将手伸到了暗格的最裡邊去。
屠夫見他這樣,有些不确定地問道,“大人,您在做什麼?”
裴期沒有說話,隻是手上動了一下子,随後他将手從暗格中拿出小指上還勾了一個與那書生款式,顔色一樣的荷包出來。
原來是屠夫力氣甚大,抽拉着暗格的時候,每次都使了很大的力氣,這暗格後面用于擋的部分木闆也被他給磨壞了,有時會掉一些東西進去。
屠夫一下子失而複得了一大筆錢,心中想着藥費總算是有着落了。
他一時之間喜不自勝,就是對着裴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裴期把對方扶了起來,“我是錦衣衛,給朝廷做事,做這些也是分内的,再說了,這錢也本就是你的,你不必如此。”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神情都有些微妙,從錦衣衛成立到現在,他們從未聽說過還有“錦衣衛為民請命”這個說法。
屠夫感激涕零,擦了擦手,非得把鋪子上的豬肉半扇送給那書生用于賠罪,另外半扇送給裴期。
裴期推辭了好長一陣才打消對方的念頭。
圍觀的衆人也散開了。
錢苗抱着胸站在人群的後邊,人群完全散完,他才走上前來,他笑着拍拍裴期的肩膀說,
“裴大人,好威風啊。”
裴期眨了眨眼,沒理會對方說的話,隻說,“去吃楊小旗家的小馄饨吧。”
他話沒說完,旁邊忽然傳來一聲肚子餓的咕噜響聲,裴期轉頭看去旁邊站着的書生臉紅了。
他支支吾吾地解釋道,“見笑了,我,我這兩天才剛到上京把房給租好,來不及看看周圍的吃的。”
見到這書生,裴期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上輩子一個朋友,他笑了笑,“那就和我們一起去吃小馄饨,我請你。”
書生有些惶恐地擺手拒絕,“剛才才麻煩了您,正好讓您再破費。”
“沒事的。”裴期說,“你若是高中了,我們日後見面的時間還長着。”
書生神色複雜,受一些讀書人的耳濡目染,他之前對于錦衣衛也是不屑、不齒,認為對方隻是皇權走狗,可現在……
他後退一步,将手舉過頭頂,鄭重其事地給裴期做了個長揖,
“閣下大恩,我無以為報,日後若有能用得上我的,閣下可盡情吩咐。”
錢苗啧了一聲,有些看不慣裴期的爛好心行為,可說歸說,他也沒拒絕把這書生帶上。
走之前他随口問了一句書生,“你叫什麼名字。”
書生回答,“楊明。”
錢苗點了點頭,隻當是結識了一個讀書人。
畢竟這個年輕人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點兒也不像幾個月後會中狀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