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和書哪頂得住這一張慣會誇人的嘴,不一會兒便飄飄然的,整個人像熟透的紅蝦子,若是外人乍一看,還當是哪家害羞的新娘子。
他卻一副心腸越發都牽挂在了眼前的美嬌娘身上,牽起她的手允諾道:“好青娆,我明日便去禀明爹娘,叫我娘去跟大夫人求娶你。”
青娆眸光微動,羞澀地點頭,不忘提醒道: “大夫人這幾日正為大姑娘的事兒傷心着,你讓袁嬸看着些,千萬别觸了她黴頭。”
“我明白的,你放心。”
兩人各得了準話,玩樂了一會兒,便依依不舍地準備散了。
臨别時,青娆聽見有人在遠處大聲呼喝:“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不欲湊這等熱鬧,齊和書忙送了她回去:“……外頭熱鬧太過,隻怕有許多麻煩事,你早些回去歇着,免得被人沖撞了。”
青娆還沒看出方才的事情,他作為男子,掃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京城有名的銷金窟——金水河。在那河邊落水的,指不定是什麼腌臜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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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字,越發好看了。”
陳家未嫁的幾個姑娘裡,四姑娘讀書最好,近來也愈發勤勉,每日雷打不動地要練上幾張大字,隻今日晨起卻有了興緻,抄起經文來。
娟秀的簪花小楷,工整流暢,豐潤圓轉。
“昨夜祖母入了我的夢,想起她老人家在世時總是惹她生氣,實在不校。等家裡做道場時,便将這經文燒給她,也算是盡盡孝心了。”四姑娘還穿着貼身的中衣,柔順黑亮的青絲自然垂下,比之平日裡的嬌憨可愛,添了幾分柔弱溫和。
青娆心頭一軟。四姑娘先前因覺得老夫人偏心,和她算不得親近,如今卻常常懷念她,可見是個至純至善之人。
“老夫人在天之靈,必然也會記着姑娘的好的。”她為她磨着墨,有心将話題變得開心些,便笑問:“昨個兒姑娘和宋姑娘出去賞燈,玩得可還适意?”
陳閱微執筆的手頓了一下,笑道:“滿城的燈接連亮起,煞是好看。”
“那姑娘出門的時辰也早呢。”青娆笑嘻嘻的,想起在長街上遇着英國公的事,正思忖着是否要同四姑娘說起,外頭卻忽然有人慌慌張張地隔着門簾來報:“四姑娘,大夫人請您即刻去正院一趟。”
青娆蹙着眉出去,問:“有什麼事?”
“……奴婢也不曉得,隻知道是京兆府的老爺上門來了!”
……
“您說什麼?”四姑娘一臉不可置信,連退好幾步,差點磕在梨花木的桌角上,“縱然您是大老爺,也不能随意編排旁人的生死之事!”
“微微!”大夫人又急又怒,聲音哽咽地喝止她。
青娆也是四顧茫然,隻記得下意識地去扶四姑娘的手,卻頭一回被她毫不留情地甩開。
她立在那裡,一雙圓眸半是怒火半是乞求,模樣又是倔強又是可憐,倒叫本覺得她失禮的京兆尹劉傅軟了心腸。
還是個孩子呢,又驟然聽了這樣的事,一時難以接受也是尋常。
長歎息一聲,到底和緩又清晰将事情重複了一遍:“……昨日夜裡,有人在金水河畔落水。衙役們搜了一晚上沒瞧見屍體,隻在水裡發現了被勾爛的衣裳和系在上頭的玉佩。經走訪,确定了落水之人的身份……是四姑娘的未婚夫,黃承望公子。”
黃承望中了進士,如今在庶吉士館裡學習,等散館時便會定下差事,近一年來,在陳家和黃家的特意經營下,也有了不小的名聲。故而手底下人來報,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黃家和陳家的這樁親事,因陳家大老爺和他從前有些交情,他才特意親自上了門來。
“近日雨水多,潮水兇猛,聽黃家人說,黃公子不通水性,又在水中留下了許多貼身的破碎衣物……”劉傅看一眼上首臉色越來越白的大夫人和幾乎搖搖欲墜的四姑娘,有些不忍,“……以本官多年的辦案經驗來看,隻怕黃公子是兇多吉少了。”
“姑娘!”
卻見四姑娘眼睛一翻,似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竟是當場昏了過去。
好在青娆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這才沒讓她摔到地上。
上首的陳大夫人吓了一大跳,哭着跑過來抱住幼女:“我的心肝兒啊,我的肉啊,你可别吓娘啊……”
屋子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