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莊青玉,怎麼敢當衆将碧荷打了一頓,那碧荷好端端的,又怎麼會想不開去跳湖?
她隻覺得眼冒金星。他們家雖說是脫籍了,可在外頭生存靠的全是陳家的餘蔭,供養齊和書讀書,光是回鄉應試吃住的費用就花了十餘兩,更不用提每年給先生的束脩節禮……若是沒了陳大老爺的看重,他們去哪裡撈銀子,一家子日後可怎麼活!
說白了,大老爺和大夫人手底下并非隻有他們一家得力的,不過是當年她家齊誠救了老爺,這才有了這樣機緣。
可地位懸殊,救命恩情早用脫籍和陳家這些年的青睐抵消了,如今為了兒子的婚事将陳府裡鬧成這樣,就是陳大老爺念舊情饒過他們,大夫人那一關卻不好過。
齊誠見她神色不似作僞,這才信了媳婦沒有蠢笨到故意在外頭說他家瞧不上莊青娆。
“罷了,明日一早,你就帶着和哥兒進府裡去給夫人賠罪。”齊誠當機立斷,再不縱容家裡這些時日的胡鬧,“這一次去,一定要把和碧荷的婚事定下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選擇了碧荷,就不可能再回頭去求莊家。且莊管事的為人他知道,恐怕此刻即便他們心意轉圜,對方也不會再答應。
大夫人和四姑娘之間,自然還是以大夫人為重。
……
門外,齊和書面色慘白,眼裡的光徹底熄滅了。
*
夜色低垂,陳府外院回事處的管事熟門熟路進了外書房。
隔着簾子,隐隐瞧見大老爺正負手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麼,連來人了都未曾發覺。他悄悄地和書房的小厮打聽,得知大老爺這樣時不時走神的情形已經有好幾日了。
他微微松了口氣,不是撞上老爺心情不好便好。
“禀老爺,門房上來報,大姑爺着人送來了一封帖子,道後日一早要登門拜訪。”管事彎着腰,拱手将燙金的帖子呈上。
陳弘章回過神,展開灑金線箋,入眼的便是周紹龍飛鳳舞的大字。
他攏起了眉頭。
英國公府雖然遠在襄州府,但他和這位大女婿碰面的機會卻不少——他是太子年幼時的伴讀,情分甚笃,一直很得東宮看重,進京辦差是常有的事。
饒是如此,嶽婿二人卻也算不得親近。
一方面周紹到底貴為宗親,身上的傲氣不比那些鬥雞走狗的纨绔少;另一方面,他私心裡想着,或許也是有當年沈氏沒有及時将母親去世的信兒遞去襄州,以至于元娘沒能趕上祖母出殡心中一直有埋怨,這兩年裡和娘家來往得都少了的緣故。
若是因為後者,反倒能佐證夫妻二人情分不淺,叫他心寬。
長女出生時,他是初為人父,故而到底和别的女兒不同。
他對元娘,一直很有幾分真心的疼愛。
當時選定周紹這個女婿,因着宗室規矩大,他也是考慮了又考慮,但周紹實在一表人才,又是太子心腹,可謂前程遠大,論起小兒女的脾性,也是頗為相合的,他這才點頭應了這門親事。
但如今,長女卻是在國公府壞了根底,眼看着人就要熬不住了,屆時隻留下一個尚不知事的幼子,叫人揪心不已。
這些時日,沈氏在他耳邊不斷哭訴他母親挑的這門親事害了元娘一輩子,他心裡也不是沒有過動搖和後悔……
深吸了一口氣,陳弘章又忽然問:“這帖子是什麼人送來的?”
“是個宮裡的内侍呢。說是國公爺這幾日一直在東宮侍疾,都不曾回過京城的别院。”
襄郡王和英國公作為宗室子弟,雖然藩地在襄州一帶,但在京城也是有禦賜的别院的。按照規矩,若是英國公在别院住,身邊是不能使動内侍的。
“知道了。”陳弘章颔首,管事便彎着腰退下,獨留他一人看着手裡的帖子,眸中神色漸漸幽深。
四娘前幾日石破天驚的一番話,現在還在他耳邊作響。
而眼下這樣風口浪尖的時候,旁的宗室唯恐避之不及,周紹卻寸步不離地在東宮侍疾,當真是因為君臣之義?
還是……過人的膽魄和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