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生揣着忐忑坐下時。
最後一點投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也沒有了。
七月七生在心中發出了最後一聲哀鳴,不斷地安慰着自己“能說出生日已經是進步了”,緊張又藏着點期待地不斷往周圍望一眼、縮回來,又快速望一眼……沒有引起任何變化。
七月七生沮喪地收回視線,無聲地念着“要好好學習”,逼着自己去看黑闆。
國中最後一個學期,基本上沒有什麼沒學的知識點,頂多就是複習進度不同,所以七月七生也沒辦法說什麼聽不懂之類的。
老老實實記了半節課筆記後,井口老師忽然讓大家把上次小測的試卷拿出來講解。
七月七生眼睛一亮——機會來了!
她開始左右環顧,試圖跟某人對視上之後能借着這個機會搭上話——最好能順勢交個朋友什麼的!
然而她環顧了一圈,好不容易跟斜前面的女生對視上。
對方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後毫無留戀地收回視線繼續看向試卷。
……也是,這個時間段,大家大概都在為升學做準備,誰會想着跟認識不久就要分别的人當朋友呢。
紮着兩個麻花辮的少女低落地趴在桌子上。
井口:“新同學沒有卷子,就跟旁邊的人……就你後面那個,孤爪,跟她拼一下桌子吧,正好你坐最後一排,你們坐一起也不會擋到别人。”
七月七生:“!”
她感激地沖老師笑了下——雖然是對着老師的背影,然後手忙腳亂地收拾着桌面上的東西。
剛把筆收進筆袋,她正準備放進書包然後搬桌子。
面前的桌子忽然高了一截。
七月七生詫異地偏過頭,發現後座那個黑頭發的同學——那個有點瘦的男孩子,不知何時幫她擡起了桌子。
看着有氣無力的樣子,搬桌子的動作卻很安靜快速。
他小臂内側藍色的血管微微突起,是很柔軟又充盈着力量的弧度。
七月七生晃了下神,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坐下的黑發少年金瞳略顯冷淡地掃過來,然後把試卷往旁邊的桌子上分了一半。
什麼話也沒說,但她精準地捕捉到少年動作中不自覺透露出的善意,眼睛一亮,滿是感激地搬着凳子坐了過去。
“謝——”
她正要開口道謝,這位孤爪同學早有預判似的,将食指豎在了唇邊,示意她安靜。
七月七生原本就羞窘的臉色一下子臉頰發燙起來。
她張了張口,反應過來,從文具袋抓了張便箋,飛快地寫下“謝謝”和“抱歉影響到你”,正要送過去的時候,老師已經開始講題。
孤爪同學指了指題目之後,就跟着老師的講解開始做筆記。
目光不是在試卷上,就是放在黑闆上。
一副很專注聽講的模樣。
七月七生對學習不算特别認真,但不會打擾其他同學認真。
原本的動作一頓,少女悻悻将紙條收了回來。
她強迫自己專注學習,認真聽了會兒,發現已經做過,而且老師的講解答案和自己做的是一種思路,一下子又就走神了。
七月七生此時的注意力逐漸在不知不覺間,完全停留在了自己的臨時同桌上。
而她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
孤爪研磨本來就對人的視線敏感,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視線的存在感已經提升了無數倍,更别提她目光裡的感情……說誇張點,甚至像是剛破殼的雛鳥看第一個見到的“媽媽”。
孤爪研磨不得不、也光明正大看向轉學生。
[有什麼事嗎?]
少年秀氣瞳眸中的神色依舊禮貌。
沒什麼不耐煩的意思,隻是對上那雙比起圓潤更偏向豎長,總是冷靜、也冷淡的陌生金瞳時,有時會讓被注視的人産生什麼錯覺。
視線被“如願”抓包的七月七生愣了下,局促起來,抓着紙條的手縮緊,仿佛那是自己的心髒。
她在猶豫——她的目光是不是讓人覺得麻煩了?
帶着這樣的擔憂,七月七生又退縮地搖了搖頭,嘴唇比出了“抱歉”的口型。
然後就像将腦袋埋進沙粒中的鴕鳥,低下腦袋。
懊惱、後悔、自我懷疑……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沮喪。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對誰、對什麼産生着怎樣的期待,明明對已經發生過的情景——包括現在,都預想過一遍,但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會失落。
是超出預想的難過程度。
七月七生,十六歲,由于比大多數人晚入學,所以現在還在讀國中三年級。
她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妹妹,就讀國中。
由于一些偶然事件,兩人在原本的學校待得不是很順心,想轉學。
恰好七月夫婦買的房子裝修好了,就幹脆地以房租到期為由搬家,順便給子女換了所學校。
七月七生是家裡的長女,從小到大都是聽話懂事的形象,自然不會在這種父母弟妹都樂意的事上提出反對意見。
更何況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在帝光,七月七生的朋友雖然不多但是關系還不錯,但最近,似乎都産生了各自的心事和隔閡。
她努力協調過,但沒用,還被一緻抗拒。
“小七月就不要管這件事了”——平素最輕浮的少年也是這麼說的。
眼睜睜看着曾經的親密無間的少年們最後分道揚镳,無意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七月七生做不到,可也改變不了。
也或許正因此,對于轉學的事,她不僅沒有那麼難過,還悄然産生了些許期待。
至于唯二讓她在意的,就是要跟相處多年的鄰居一家告别,以及沒辦法繼續喂養那隻家附近的流浪貓了——不過她有拜托鄰居弟弟幫忙照顧,每周有時間也會去看,應該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