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曾正常進食,花蕊的臉頰如骷髅般凹陷消瘦,淺青色血管蜿蜒的眼皮下,包着一雙幽暗的杏眼。
形容憔悴至此,她偏偏還要塗脂抹粉,櫻桃小嘴紅得滴血,彎唇間露出白生生的牙齒,恍若掠食前的狡獸。
狸花貓暗暗曲起前爪,準備伺機逃脫。
老鸨慌張地想幫南知梨求情,可緊要關頭口舌像生了鏽一般,擠不出半句話。
唯獨南知梨恍若未覺,圓眼瑩潤且黑白分明,坦然道:
“我沒有騙你。姐妹間若是無法再相見,無論有過多少龃龉,告别時都不會惡言相對。換做花蕊姑娘你,想必亦是如此。”
花蕊詭異的笑靥倏然停滞,翹起的唇瓣緩緩下落,直至面無表情。
老鸨大氣不敢喘,生怕她暴起發難。
良久,春風樓中響起嘶啞的女聲。
“麗姝的相好都在川澤城,她當真要遠嫁外地,這輩子不再回春風樓?”
“麗姝姑娘要去的地方,比花蕊姑娘所想的還要遠。哪怕想讓她回來,也再不可能了。”南知梨認真道。
花蕊沉默。
見她不鬧了,老鸨如釋重負地拍拍胸口,道:“是極,是極。花蕊與麗姝前後腳進的春風樓,十年相處一朝别離,如何舍得口出惡言。”
說到最後,聲音已有些哽咽,“姐妹一場,卻連最後一面都不得見……”
“我與麗姝之間,無甚情誼可談。”花蕊将狸花貓放下,冷冷道。
“她要嫁便嫁,誰能管得了她。”
木門與門框碰撞的聲音格外刺耳,老鸨怔怔看着緊閉的房門,皺紋密布的眼角有淚落下。
見南知梨還在等着,她擡手拭去淚痕,勉強笑了笑,道:“無妨,你去尋個房間歇息吧。”
南知梨抱着狸花貓,征詢地道:“嬷嬷,我想去藥鋪一趟,可以麼?”
老鸨背對南知梨,胡亂揮了揮手,像在驅趕她離開。不等南知梨再多言,她俯身提起藥罐,搖搖晃晃地下樓去了。
……
“妙醫堂……啊,找到了。”
辨認出牌匾上秀氣的字體,南知梨抱着貓邁進門檻。
“是誰來了?”
黃莺般清脆的女聲自内門中傳出,身著嫩鵝黃短衫的女子揭開門簾,詫異地打量着南知梨,道:“你小小年紀,來此處作甚?”
南知梨把貓舉起來道:“它腿斷了。”
“腿斷了?”女子差點笑出聲,道,“去回春堂醫治豈不更好?妙醫堂主治婦人疾病,除此之外少有人來,你或許是找錯了地方。”
“可是嬷嬷讓我來此處買藥。”南知梨困惑地道。
“哪個嬷嬷?”
“春風樓的嬷嬷。”
女子又笑了,道:“倒是老主顧。罷了,你來得也算碰巧。昨日沒有傷藥,但今日嘛……阿柳姑娘!”
穿着青衣的女子應聲而出,她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皓腕,手指沾着草葉碎片。即便打扮樸素簡單,仍難掩蓋其秀雅脫俗之顔色。
“我在處理草藥,杜姑娘有何事?”
杜姑娘笑道:“這位阿柳姑娘是山村醫女,初入川澤城意外暈倒在路邊,今早被我撿回來了。她的醫術可比我要好得多。”
柳白筠面上微紅,道:“若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杜姑娘吃吃笑道:“諾,這不就來了。她的貓後腿傷了,勞煩你幫幫忙。”
柳白筠看向南知梨,道:“把貓給我吧。”
南知梨把狸花貓放在柳白筠手臂中,好奇地打量着她。
柳白筠輕按狸花貓後腿,發覺骨頭已經折斷,神色頓時嚴肅,道:“我帶它去内室包紮,你且在外等候。”
南知梨坐在杜姑娘搬來的椅子上,邊喝着她煮的茶,邊與她聊天。
杜姑娘十分健談,得知南知梨在春風樓幫工後,語氣感慨道:“自從兩月前發生那場禍事,春風樓便一落千丈。喬媽媽半月前竟然親自走來買藥。”
“嗯?”南知梨不解。
“你年紀小,未曾聽說過喬媽媽的事迹。她本名喬春風,年輕時一雙玉足精緻小巧,走起路來步步生蓮、風姿搖曳,是川澤城最風流妩媚的美人。”
杜姑娘探了探銅壺的溫度,繼續道:“她極愛這雙小腳,除去跳舞,輕易不落地,出行時要有人扶着才肯走。”
“後來呢?”南知梨被她手裡的烤橘子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