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農場不打烊》
時北枝/文
晉江文學城獨發
開篇—
呼嘯的,遠不止春季的狂風。
——《戀爾序章》
四月,春。
午後陽光傾瀉,打透枝葉向下,被照得發白的水泥老路上也生出了樹的模樣,葉片婆娑浮動,影影綽綽。
太陽曬透車窗照得人暖洋洋的,靠坐在副駕小憩的女生白到發光,淺棕色發絲泛着光暈。
時間逐漸拉長,一路靜谧無聲的車程被打破,車子颠簸不斷。桑爾被迫醒來,坐直身子瞥了眼時間器,心生煩悶,清秀眉毛瞬間擰起。
“怎麼還沒到呢?”
少女原本清柔的聲線中透着不耐煩,“已經開了兩個多小時了,這是要去山溝裡嗎?”
“小姐這就快到了,你看,”
司機老劉側頭看了眼她,騰出一隻手快速向右前方一指示意着,“前面的村子就是。”
墨鏡下的雙眸掀起,率先入眼簾的是前方凹凸不平的不堪路況,桑爾無奈閉起眼,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為什麼要來這。
一個月前,桑爾以離家出走方式來反抗桑行私自給她安排聯姻,雖說是出走可桑爾不缺錢花,各處遊玩自在又痛快。
直至前天桑行突然凍結了她所有的卡,桑爾才結束行程識趣的火速回了坪市。
恰逢閨蜜失戀,幾個朋友一起約了酒,她倆苦水像吐不完似的,那晚的局淩晨兩點才結束。
桑爾甚至都沒費什麼精力,隻想着回家美美睡一覺等第二天醒了和桑行說點軟話,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因為她打心底裡清楚,她爸對她好的不得了,向來都很好說話的。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桑爾進門看到大半夜下樓喝水的桑行還是愣了一下。
很明顯,桑行也看到了她,眉峰一瞬之間緊緊擰起,眼底生出的冷厲肉眼可見。
這勁頭,不太妙。
“爸,”
桑爾試探地喊了聲,臉上帶出抹笑,“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啊?”
她的話剛掉地,桑行掌中的玻璃杯就被重重地砸在了大理石桌上。
“我看你真是玩瘋了。”
拔高的怒音混着悶重的碰撞音落下,完全蓋住了杯中四處飛濺炸開花的水聲。
“你還知道時間不早了?你看看你現在這是什麼德行,除了知道出去鬼混,還能幹點什麼?”
話畢,水杯旁的白色小瓶小罐也終于停止了震顫。
桑爾着實是被桑行這突然襲來的怒罵吓了一激靈,杏眸微顫。
桑行哪裡對她這麼大吼過,平日裡都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就連幾個月前她生病說不想去上班了,桑行也答應得痛快。
她爸最近的舉動,讓她覺得陌生。
“爸,你幹嘛?”
桑爾一副無辜的可憐模樣,聲音中透着不解和委屈。
桑行張口想繼續說什麼,卻又突然頓了頓,像是整理了下情緒,緩和後才再次開口:
“回來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别整天出去鬼混,過幾天和你張爺爺家孫子奕沉那孩子正式見見,知根知底的大家也都放心。”
這件事沒過,看來桑行是鐵了心了。
泛着紅暈的臉上表情一沉,酒精在身體裡持續升溫,桑爾冷言冷語:“誰放心了,放的什麼心?”
“你說放的什麼心!”桑行還未徹底舒展開的眉頭又擰起。
“你和我媽那事還不夠……”
“閉嘴!”
桑行的聲音完全蓋過她,冷冽的呵斥,桑爾住了嘴。
空氣變得沉寂開來,父倆默契的誰也沒去看誰,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難言。
最後,桑行沒再執着那個話題。
“南城那邊有個場子,你過去看着,不願意就滾出家門,家裡不養廢物。”
聞言,桑爾微怔。
被自己父親說是廢物,自尊心和驕傲都不允許,脾氣上來,倆人又是一場争吵。
去農場的結果是桑爾權衡下來的,她不想吃苦,往好的想就權當去散心了。
像是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桑行點她,“幹不好别滾回來。”
“您放心,我餓死在那兒都不回來。”
桑爾一身的硬骨頭偏偏又受不了一點激,心裡想的是偏要把農場做出個樣來,給桑行看看。
桑爾從小就是個倔性子,幾個月還在吃奶的時候,桑行見她總咬姜楠就裝模作樣地“教訓”了她一番。
誰也沒想到,自這以後桑爾說什麼也不喝奶水了,怎麼哄都沒用。桑行哭笑不得,親手給桑爾沖泡了大半年的奶粉,生怕她不待見這個爹了。
車子又一陣颠簸,桑爾偏側了側頭,試圖放空麻木發暈的大腦。
沒過多久,車子緩慢停下,司機劉叔示意:“小姐,到了。”
這趟車,坐得夠久了。
“嗯。”
桑爾應聲緩緩睜開眼,透過車窗向外面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此刻她算是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具體的理解,目光所及,處處雜亂無章。
這裡甚至還有些破舊不堪,磚砌泥灰抹面的上蜿蜒攀爬着長條裂痕,七橫八叉的樹枝從牆底下堆高,随處擺放的用具橫躺在地,以及地面上不知名的野草到處都是。
印象中她家幹淨舒适的休閑農場,和眼前這個滿眼破舊不堪的地方簡直天差地别。
這個落差感,桑爾一時難以接受。
“劉叔,是不是走錯了?”
桑爾不可置信地指着外邊,雪白纖細的手腕微發着顫,“你确定是這裡嗎?”
“小姐沒走錯,就是這。”
老劉熄火拉起手刹,朝她那側的窗外看去,笑呵呵道:“你看,員工們都來了。”
桑爾轉過頭,正對車門方向的不遠處站了一排人,其中的一個中年男人正朝她這邊逐步逼近。
她沒來由地背後一涼,打了個哆嗦。
車外站着八個中老年齡段的五男三女,各個眼神凝視着前方的黑色汽車,時不時你一眼我一眼的飄閃下目光,帶出話來。
“呦,大老闆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開豪車來的。”
有人笑着搭話,“那可不,你有錢你也開。”
“還真是大老闆家的孩子啊,有錢人家的孩子能受得了咱們這苦昂。”
“可不呗,就是說啊。”
“可别來個小祖宗。”
穿大紅色背心的中年女人呸了口嘴裡磕下來的瓜子皮,接着又從兜裡掏出一把,睨了眼未開的車門,“到了還不趕緊的下來,浪費時間!”
“真是的,我那豬還沒喂上這不就被喊過來了。”頭發泛着白絲的大叔跟話。
“誰說不是啊,”
紅色背心女人撇撇嘴,“我們西紅柿還沒摘完呢,這不是耽誤事兒嗎!”
“……”
密密麻麻的抱怨聲随着車門的拉開随即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