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
魂魄還沒徹底安穩下來的時候,意識是遊離的,并不清晰,就好像一個成年人回歸了懵懂的孩童時期,會忘記很多事情,隻記得最重要的那些。
她聽到白川呼喚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朝白川轉過頭去,神情稚拙又木讷,就像是前日在電梯間門口見到的時候一樣。
隻是這回她沒有笑。
她眨了眨眼睛,兩滴晶瑩的淚水從兩頰滑落,但因為她現在隻是靈體,所以連眼淚也是虛無的,還沒等落下就消散成瑩白色的光點。
她好像想起來了什麼,忽然開始四處張望,神情焦急。
“阿蠻。”白川又喚了一聲,怕驚吓到她,聲音放得很柔和。
阿蠻聽到了他的呼喊,像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
她三兩步上前,試圖抓住白川的胳膊,但沒有實物的靈體隻是穿過了白川的身體,她撲了個空。
但她沒顧得上這些,看向白川和祁望,睜大了眼睛:“你們救救他,救救他!”
“救誰?”祁望問,“林翼?”
阿蠻還在自說自話:“他肯定還在裡面,還在裡面,救救他,求你們!”
白川擰着眉頭,指尖有白色的光芒凝成線,流淌到他改畫的符咒上。
符咒如一潭死水,沒有回應——這個引魂陣裡,已經沒有活物了。
如果林翼和阿蠻一樣都在陣裡,那想必已經毫無生機。
“是誰要害你們?”白川溫聲問道。
阿蠻搖頭:“沒人會害我們,我們不害人,别人也不害我們……别人不害我們,我們也不害人……”
她像是牙牙學語的嬰童,抓住一句話就一遍遍地重複,無意識地重複。
白川知道從這個狀态的阿蠻口中再問不出什麼,于是幹脆走近陣法,試圖從這已經破了的陣法裡發現些什麼。
他伸手觸碰陣角的符咒,忽然皺起眉頭,開口道:“不對。”
“怎麼?”正在給阿蠻的靈體療傷的祁望也湊了過來。
白川指了指被疊在下層的送魂咒:“這符咒上面的氣息确确實實就是阿蠻的氣息。”
所以是阿蠻花了靈力設置了送魂的陣法,卻把自己困于其中?
白川擡手按了按緊繃的眉心,毫無頭緒。
忽然,他聽到遊霧的聲音:“川哥,祁哥,你們在聽嗎?我找到了一個天大的線索!”
白川示意他說下去。
遊霧激動道:“是一幅工筆的古畫!畫沒有落款的時間,但是紙張陳破,看起來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東西了。”
“畫上有什麼?”
“一座山。”遊霧應道,“還有兩隻鳥。”
聽起來怪抽象的,白川沒明白這為什麼是天大的線索。
遊霧明白他困惑,繼續解釋道:“單看畫倒是沒什麼,但畫中的山上旁邊有新落上去的字,像是注釋——崇吾山。”
就像是有人手起刀落,白川腦子裡的一團亂麻一下子被斬斷,眼前的一切忽然明晰起來——
原來是崇吾山。
果然是崇吾山!
他們是以整治靈物為生的異能者,對于關于靈物的一切信息資料都很是敏感,無論是上古的傳說,還是什麼靈異論壇的匿名帖子。
而“崇吾山”對所有異能者來說都并不陌生。
它被記錄在那本古早冊籍中的前幾卷:
“崇吾之山,有鳥焉,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
後來人們給這個志怪故事中提到的意象起了新的名字,他們叫它比翼鳥。
于是很多人忘掉理他們最初的名字——蠻蠻。
蠻蠻。
所以情書的落款和收件都是蠻字并不奇怪。
婚書上隻有“蠻蠻”二字也很合理。
結界能夠脫離阿蠻存在應該也是因為這個,畢竟兩人的靈力完全相同,互為支撐。
蠻蠻,是兩個靈物共同的名字。
所以林翼身上總籠罩着和阿蠻一模一樣的靈物氣息,并非因為他是阿蠻的獵物,而是因為,他本就是這對如同雙生的比翼鳥中的另一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另一個阿蠻。
在祁望的照顧下,阿蠻逐漸恢複了神志。
方才混沌時候的慌亂不安、緊張迫切全都消失不見,阿蠻的神色平靜極了,像是一潭永遠激不起任何波瀾的死水。
她呆愣愣地看向白川和祁望,面對兩人關切的目光,語氣中帶着幾分自嘲:“讓你們見笑了。”
白川隻是搖了搖頭。
“局”裡的時間并不随着真實世界流轉,這個黑夜很是短暫,太陽很快從院落的東面升起來,暖融融地照在幾人身上。
阿蠻下意識地伸出手去遮擋,但光直接穿過她隻剩下靈體的手,甚至直接穿過她的身體,在地上沒留下一點兒影子。
“我這算是……死了麼?”阿蠻開口,聲音比尋常還要嬌俏,像是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原來死了是這種感覺的麼?”